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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我的唇給咬破了,依舊用那種恨痛的眼神盯著我,輪廓明晰的清俊面容,陰霾重重,隱有傷心和屈辱涌動。
閉上眼睛,我用自己的面龐和嘴唇溫柔地廝磨著他的,哽咽道:“多信我一點,好麼?多信我一點!我喜歡你,真的喜歡你。”
“喜歡我,卻更喜歡他。只要一見他,就忘了我。”安亦辰喉間滾出的聲音低沉嘶啞:“我費盡心思地待你好,卻經不起你見他一面。他到底哪裡比我好?讓你這麼不顧身份,不顧廉恥……”
254.訣情篇:第二十五章可知當時著意深(三)
他的手正抱著我的肩,說著這話時,指甲已沒入我的肌肉中,肩胛骨幾乎要被他捏斷,我痛叫一聲,泣道:“亦辰,不要這麼對我。我不會再去想他,乖乖和你過日子,和以前一樣快樂的生活著,無憂無慮,好不好?”
“你覺得我們以前的生活,快樂麼?”安亦辰遲疑地問,漆黑的眸底,又有什麼東西在涌動。
“是,這一年來,我過得很開心。自從皇宮被宇文氏占去,我一直寄人籬下,戰戰兢兢地,永遠不知道明天會怎樣,明天又會在哪裡,總覺得心裡空空蕩蕩,沒個著落的地方。”我親吻著他的面頰,含淚道:“是你給了我一個家,讓我重新找到了那種有了家的快樂。我曾經就想著,如果再有個孩子,我便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你知道嗎?那時,你抱著我,撫著我的小腹沉睡的每個夜晚,我都會在夢中笑著。”
金色的陽光,盛開的花圃,有一對相親相愛的夫妻,和一個眼睛清亮的可愛孩子。這似乎是從我童年便延續下來的夢想。我太需要那樣的溫暖。
安亦辰定定望著我,似要將我的心也挖出來,細細察探。
我只是冀盼地與他相對,傳遞我對他的依賴和感激。
“既然……既然你能感覺這是你的家,你能感覺我是真心想給你一個家,為什麼剛還要說去肅州?為什麼還……還……”他又俯下身來,恨恨在我脖頸齧咬。
牙齒與鎖骨相磕,癢而痛楚的觸覺,迫得我迷亂地呻吟一聲,甚至擔心我若說錯一句,他會不會一口咬破我的動脈,讓我就此死去。
“我沒有孩子,只有你,可如果你已不再屬於我,這個家,就不成其為家了。”我同樣地恨怒,忽然一張嘴,也在他唇邊狠狠咬了一口,叫道:“我不會勉強自己,在一個不再像家的家裡,眼看自己心愛的夫婿和別的女人日日笙歌,夜夜歡好。”
即便宇文清,或者說是白衣,也只是我的過往。我忠實於你,你也必須忠實於我。
否則,我還擁有什麼?我還擁有什麼?
所以,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安亦辰眸光悸動,終於沒再說一句話,將我緊緊攬在懷裡,與我肌膚相貼,可以清晰地感覺出彼此的心跳,以及血脈的流動。
這一刻,我們夫妻一體,如膠似漆,仿佛永遠不會分離。
仿佛而已。
當彼此的信任如薄膜般一戳就破時,刻意維繫的感情再深厚,也不過是夢中花,水中月,縱然華美精緻,卻經不起夢醒,風送,眨眼便是一地的凋零,飄散的浮影,摸不著,抓不住,唯余破碎狼藉的心,不知如何去掬起,合攏,掩回曾經的風華絕代。
從這日起,安亦辰又搬回了正房居住,而納側夫人的事,再也沒人提起,估計是被安亦辰想法子暫時擱置了。
但我們的感情,到底沒能恢復過往。雖然那夜之後,誰也沒有再提我和宇文清之事,但分明已有了堵無形的牆,日夜亘於我們中間,讓我即便抱住他,也能感覺出他內心的猜忌和荒涼。
我並不想這樣下去,只要他在我身畔,我便很盡心地做好一個妻子應盡的職責。從他每日穿的內外衣物,簪帽佩飾,到每頓的飲食,每次外出的車駕,都親自過問,務要讓他過得舒舒服服。——當然,更要他能體諒出我待他的一片心。
林翌、達安木等我的侍衛們,自從我回府後再沒有在二門內出現過。聽夕姑姑說,安亦辰也沒拿他們怎麼樣,依舊用很高的俸祿養著,只藉口保護我不力,讓他們只在外圍聽差,不許再到正房來。
也就是說,斷絕了我再度和他們聯手出逃或做其他事的可能。
我不知道林翌和達安木等人對此會如何作想,但他們不是笨人,看得出目前我和秦王的微妙關係,很聰明地選擇了沉默和聽從。
就如我,也選擇了故作不知,再也不提起我的那群侍衛。
安亦辰何等聰明,自然也看出我在努力彌補著二人之間的關係。他也不想放棄我,於是面容上近乎冷漠的雍容沉靜漸漸消逝,開始關心起我的身體狀況來。
“快把公主身子養得結實些,咱們也好儘快要個孩子。”這一日,安亦辰喝著我親手泡的日鑄雪芽茶,笑向夕姑姑道:“我可等著……有個孩子好徹底收了你家公主的心。”
後面一句話,卻又是意味深長了。
夕姑姑笑道:“王爺放心,公主最近聽話得很,一頓一頓都在吃那調理的藥,應該很快就會給王爺生出個漂亮的小世子。”
自安亦辰搬回正房來,我每日吃的藥又變成了原來的味道,我便知安亦辰令人將宇文清開的藥方換掉了。
但這樣敏感的時刻,這事卻提也不能提。橫豎那藥也吃不壞人,苦就苦些,權當補身體好了。
這樣過了大半個月,我的日子終於基本恢復到原來的寧和安謐,安亦辰又如以往一般,一有機會,便伴到我身邊,陪我說笑聊天,看我彈琴畫畫。
但我卻一日比一日倦怠起來。
也說不清為了什麼,只是易倦,嗜睡,有時明明記著第二日一早起床送安亦辰出門,結果常連安亦辰什麼時候離去的也不知道。——安亦辰向來知道我貪睡,也從不叫醒我,每次都是由著我睡到日上三竿。
255.訣情篇:第二十六章芳心猶卷君須憐(一)
這日安亦辰回來得早,見我趴在榻上只是懨懨的,連話也懶得說,遂道:“精神怎麼這麼差?晚上瞧你睡得挺好啊!”
伸手過來摸摸我的額。
他那寬大厚實手掌覆在額上的那種溫暖,感覺踏實而安心。我向著他微笑道:“我沒事兒,就是有些倦倦的。大概春天都容易倦吧?”
安亦辰點點頭,道:“呆會叫個太醫進來看看,也好放些心。你這身子骨,也不知怎麼回事,跟個美人燈兒般,風吹吹就破了般……”
我從榻上坐起,親倒了杯茶送到他手中,輕笑道:“咦,你以前不總說我是個尖牙利爪的小老虎麼?”
安亦辰拂著茶葉,輕輕啜著,安然道:“可能現在是只馴服了的小老虎吧?”
他勾了我脖子,將我攬到懷中,親了親我的唇,笑意微微。
他的如玉瞳仁,映出我倦乏而美麗的面容,溫馴而嬌慵。尖牙利爪,的確已被我深深藏起。
只因我確信眼前的男子,有足夠的力量來保護我,讓我沉浸在他的溫暖里放心憩息。
晚飯後,果然有太醫前來請脈。
我斜靠於榻上,打著呵欠道:“我沒什麼事吧?不過貪睡了些,王爺也太過小心了。”
安亦辰負了手站在一旁,溫和道:“小心駛得萬年船。倦睡成這樣,總有些原因。”
隨了素絹的帕子,太醫搭著脈,舒了舒眉,又細聽了片刻,已回身向安亦辰笑著行禮:“恭喜秦王殿下!王妃有喜了!”
其時夕姑姑、茹晚鳳俱在一邊,聞言一齊站起,又驚又喜。
我也不由立起身來,笑道:“真的麼?不會斷錯?”
上次宇文清也曾說過,我的宮體受損,很難受孕,因此開了藥方給我。真沒想到,那藥方如此神效,服了沒多久,居然有了身孕!
自從服那藥後,我的癸水再沒有來過,我只當自己心思勞碌,加之小產後從來也不曾准過,更不曾往這方面想過。
安亦辰眉目不動,看不出特別的驚喜來,只是袖了手,淡淡問那太醫:“胎兒幾個月了?”
太醫笑道:“還小呢,估計才一個多月不到兩個月吧。”
安亦辰輕輕一笑,道:“好,本王知道了。這事你先不要在外宣揚,王妃身子弱,經不起親友們你來瞧他來探的,耽誤了靜養可就麻煩了。”
太醫也知道當年我小產之事,當下俯首應是,由侍女領了出去。
安亦辰望著太醫的背影,面色冷凝中泛出青白來,方才安然而笑的雙瞳,此時寂然無波,深不見底。
夕姑姑和茹晚鳳正欲前來賀喜,見了安亦辰神色不對,相視一眼,居然沒敢說出口來。
我正滿心歡喜,見了安亦辰那副模樣,一時笑容凝結,緊張地絞了手,問道:“你怎麼了?不高興麼?”
安亦辰勉強一笑,低沉道:“回房去吧,我想和你談談。”
又側身向夕姑姑等人道:“你們也早點下去歇著,棲情有我照顧著,不用擔心。”
夕姑姑等何等靈巧,立時覺出不對勁了,疑惑地望了我一眼,慢慢告退。
我也覺出不對,卻想不通安亦辰為何不悅。他不想我為他誕育後代麼?他甚至希望儘快有個孩子……收了我的心。
忐忑隨了安亦辰回了臥房,安亦辰卻沒有說什麼,默默將我的寢衣遞過來,看著我換了,便輕輕將我擁到懷裡,抱入錦衾之中,細緻地吻著我的面頰,我的脖頸,緩緩向下游移著。那溫柔的鼻息,一下一下,如羽毛般拂在肌膚,亦拂在心頭。
那種不肯放手的溫柔里,糾纏著說不清的愛戀和痛楚,讓他喉間的喘息,都帶了微哽的低咽。我正琢磨著他的異常,略嫌粗糙的微涼手掌,輕重有致地揉捏於女子最敏銳的部位,激得我低喊一聲,漸漸迷醉,迷失,再也無法推詳他眸中的深沉和痛楚從何而來……
“棲情……”安亦辰輕柔地喚我。
我本就倦倦的,經他這番索取,眼皮已沉澀得打不開,模糊地應他:“嗯……”
“把那孩子拿掉吧,我們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安亦辰的聲音依舊輕柔,仿若在耳邊低縈著纏綿的誓言。
“……”我很想順了他的口音乖巧地應聲好,但字在舌尖,終於沒能發出,而脊背上已有一道冷氣,嗖地竄過,將一溜的冷汗,從額前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