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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竟然如此愚蠢地救了安氏最優秀的兒子,讓他來滅我的國,毀我的家!

    即便是在昏睡中,我依然覺得渾身都痛,連心頭都在淅淅瀝瀝地淌血一般。長長的夢境,永遠是在被人追逐,時而宇文昭,時而安亦辰,時而是瀏王,甚至有不知名的人也趕來來殺我,他們說,他們姓賈,姓白。

    我拉著母親,一直在跑,一直在跑,而顏遠風跟在我們後面,遍身是血地殺著敵兵。

    哪裡來的那麼多敵人啊,顏遠風怎麼殺也殺不完……

    忽然傳來了君羽稚嫩的呼喚:“母后,皇姐!”

    一抬眼,宇文頡獰笑著將刀架在君羽脖子上,叫道:“看你們娘兒倆不聽話!”

    手起刀落,便見君羽的小小頭顱飛起,一雙黑溜溜眼睛死不瞑目地盯著我……

    “君羽!”我大叫一聲,從床上坐起,冷汗涔涔而下。

    “啊,姑娘醒了,姑娘醒了!”有人匆匆說著,接著帳幔撩開,兩名形容清秀的侍女笑語嫣然出現眼前。

    我定了定神,才想起我昏迷前發生的事來。

    顏遠風死了,母親暈過去了,我也暈過去了。我們應該都落到了安亦辰手中,包括我的幼弟君羽。

    “這是哪裡?”我拉了拉身上穿的絲質寢衣,發現自己脫臼的手臂已經接好,身上各處大小創口也已包紮寧妥。這個房間看來雖不奢華,但錦被鴛枕,俱是雅致,連帳幔都極是素潔。

    “這裡是晉國公府。”侍女回稟道:“姑娘睡了快兩天了,奴婢先給您端些燕窩蓮子羹來,喝上一碗潤一潤可好?”

    晉國公府?是了,回雁關本就近晉州,安亦辰擒到我們,自然是先把我們送此地來關押。看來這人多少顧念著顏遠風救他的情誼,居然沒有把我們下在獄裡,還安排住處著了婢僕服侍著。

    “我睡了兩天了?”我遲疑著,問道:“我母親呢?”

    兩名侍女對視一眼,道:“聽說在隔壁院落里休息吧。”

    我聽了忙趿了鞋,匆匆道:“快帶我去看她!”

    侍女一時呆住,隨即道:“姑娘,請不要為難奴婢!二公子說過,讓姑娘在屋子裡呆著,不能外出!”

    屋子裡呆著!不能外出!

    97.豆蔻篇:第二十章欲追前事已冥濛(三)

    我頹然坐倒在床沿,苦笑。我還以為自己在皇宮或黑赫呢,可以想怎樣便怎樣!安亦辰又怎會輕易放過我?無非想等我養好傷再處置我罷了。

    他說過,他總有一天,會以對等的身份,叫我一聲棲情,而今,他何止擁有了與我對等的身份!一如我當初所料,他已高高在上,俯視著我們,甚至迫得我們不得不仰他鼻息而活!

    現在先是軟禁,下一步的羞辱,又是什麼?

    侍女已端來燕窩蓮子羹,小心窺伺著我的臉色,道:“姑娘,奴婢餵您喝些蓮子羹,好不好?”

    我冷冷道:“擱這裡,我自己會吃。你們全出去。”

    兩侍女對視一眼,到底禁不住我冷眼含霜,有些畏縮般退了出去。

    旁邊架子上有幾件衣袍,淡紫粉白,式樣顏色倒還清淡怡人。我隨手提了一件披了,坐在桌旁一口一口將蓮子羹吃得乾乾淨淨,然後到一邊妝檯上用梳子梳我長長的黑髮。

    鏡中人青絲如瀑,容貌蒼白美麗,卻眸光清冷,寒意逼人。

    是的,我已淪為階下之囚。

    可即便是階下之囚,我依然是往日那個驕傲不羈的大燕公主。

    安亦辰,我不會服輸,死也不會服輸!

    我只痛心我的母親。她已經吃了那麼多苦,是否還會繼續在安亦辰手下受盡折磨?

    用一根無花無紋的素銀長簪將青絲綰了個半偏雲髻,將那件梨花白的長袍扣好,倦倦看鏡中憔悴無華的自己。

    顏叔叔,我無法為你戴孝,但我能盡去簪飾,為你祈禱。

    既然安亦辰認定顏遠風於他有救命之恩,想來必然不會薄葬於他,此時應該已經入土為安了吧?

    如此想著,我心頭才略為寧妥,在妝檯邊靠了片刻,便覺疲乏不已,遂依舊回床上和衣臥著,想來不管未來有何打算,都得將身子養好再說。

    棉枕很軟很鬆,和我宮中用的很是相類,連繡的花紋也像,這種蜻蜓點水戲蓮的枕套,我也有一對,正是夕姑姑親手所制。

    我忽然驚覺坐起,這裡的布置雖不如宮中豪華,卻樣樣如我心意,莫非是夕姑姑準備的?三年前夕姑姑被我推下馬車,為安亦辰帶走。安亦辰對她心懷感激,必然不會薄待於她,那麼此時,她是否也在晉國公府內?

    正在猜度時,只聽外面有人道:“奴婢見過二公子!”

    接著,是安亦辰溫和回答:“不必多禮。小九,小素,棲情真的醒了麼?”

    那二名侍女想來就叫小九和小素了,她們齊齊回答:“醒了!”

    接著其中一位答道:“剛吃了一碗燕窩蓮子羹,我們悄悄去收了,看到她正在坐在床邊發怔呢。”

    這兩個丫頭,倒是事無巨細地稟報著,我心裡冷笑,卻更是警惕了。這個安亦辰,不知還在算計我什麼,一定得事事留心才行。

    安亦辰在外沉吟片刻,在外輕輕敲了敲門。

    我將床前的天青雲影紗幃幕放下,悄悄倚了枕坐著,也不回應。

    安亦辰敲了半晌無人應,遲疑了一下,自行推了門走入,一眼看到我在天青雲影紗後坐著,立時道:“棲情,你終於醒了!”

    那言語之中,竟似有幾分歡喜一般。他拉開幃幕時,尚有一絲笑容浮在面頰,卻在見到我冷顏相對後乍給凍結。

    他輕輕吐一口氣,問道:“你住得還習慣麼?”

    我抓了肩上垂落一縷青絲在指間跳躍著,挑釁地望著他,淡然道:“我更習慣住在昭陽殿,你能讓我去住麼?”

    安亦辰怔了一怔,別過臉看了看搭著衣衫的架子,道:“你穿這白衣服,嗯,也好看,我原以為你更喜歡穿淡綠或淡粉的。”

    我索然道:“我是為我的顏叔叔穿的白衣。”

    安亦辰垂下了頭,沉默半晌,道:“我應該早些去,或許還來得及救下他。”

    我點點頭,道:“或者,你應該三年前追殺我時就把他給殺了,這樣雖然永遠找不到誰救了你,可你也不必負疚跑到我跟前來貓哭耗子假慈悲!”

    “你!”安亦辰霍然站起,眸光凜凜,伸手指住我鼻子,道:“你別太過份!”

    我抬高嗓門,冷笑:“我說錯了麼?如果不是因為你害死了顏叔叔,害死了自己救命恩人,你會這般客客氣氣待我?無非是做了虧心事,心裡不安罷了!”

    安亦辰清澈明亮的眸子立刻掀起怒濤波瀾,他怒道:“我什麼時候害死顏侍衛了?害他的人,是宇文頡!如果不是我及時趕到,只怕連你們母女倆也……”

    “我們母女倆也會死!被你和宇文頡害死!”我站起身來,惡狠狠地盯著安亦辰,道:“如果不是你派杜子瑞把我們引出黑赫,我們會跑到回雁關來送死麼?你把我們引出來,不就是想報當年迫你離宮之仇麼?恭喜你,你得逞了!我們母女倆順利落到你手裡,你也順利除掉了你的救命恩人,從此不必再欠誰的情了!”

    安亦辰仰起頭,連吸兩口氣,似在壓抑自己的情緒,然後才又道:“我勸你,別再激怒我。否則,我不會客氣!”

    我哂笑,不屑一顧。

    98.飛花篇:第二十一章曹營鏗鏘又逢君(一)

    我有指望過他客氣麼?

    這人唯一的好處,應該就是還有幾分知廉恥,懂得愛惜羽毛,不像宇文家那幾個,略有些姿色的女子便當成玩物般糟蹋,實在已跟禽獸無異。既然沒有這方面顧忌,我淪落至此,便是給他殺了又何妨?

    我的鄙夷之色顯然再次激怒了他。他立起身來,冷淡道:“皇甫棲情,希望你記住,大燕王朝已不復存在!有我安亦辰在一天,所謂的大燕,連半點翻身的機會都沒有!所以,以後和我說話,給我少擺公主的譜兒!”

    我別過臉,只作沒聽見。

    安亦辰正欲拂袖離去,我插身上前攔住他,問:“我母親呢?你把她怎樣了?”

    安亦辰漂亮的唇角也彎過一絲嘲諷笑意,他低聲道:“你想知道?可我再告訴你一句:有我安亦辰在一天,你休想再見到你的母親!”

    我氣往上沖,毫不猶豫甩手一巴掌,響亮地打在他的白皙面頰上,登時騰起五隻清晰的指印。

    “你!”安亦辰震驚地捂了臉,忽然揚起手來,同樣毫不猶豫,打回過來一個耳光。

    我的身體原就未復,何況那日在山上,剛給宇文頡狠狠打了一巴掌,今天又給安亦辰來這麼一下,頓時頭暈眼光,腳一軟已跌倒在床上。

    而耳邊,猶傳來安亦辰森冷的話語:“皇甫棲情,你給我記好了,今日的安亦辰,也不是當日那個被你把性命捏在手中由你欺負的安亦辰!”

    我耳邊嗡嗡亂響,有什麼液體正從耳中溢出,而唇邊也是一陣咸澀。用手一摸,耳邊汪出的,是透明的膿液,而唇邊則是一片嫣紅。想來耳中早已了炎症,此時又給打那麼一下,膿液便滲出了。

    至於給打到吐血,我也懶得再想再看了。隨手扯了錦被來,將唇邊依舊不斷掛下的鮮血擦了一擦,才抬頭笑道:“聽說少年吐血的女子,總是活不長的。所以你放心,我沒什麼機會再欺負你了。你若想報仇,欺負我欺負我也使得,別等我死了,你想報仇也報不了了。”

    看到我吐血時,安亦辰面容上的怒火已漸漸消隱,待聽得我說這些話時他的眸子竟似收縮了一下,凝成尖尖銳銳的一道,說不清的恨怒痛憐,咬緊牙盯著我。

    我只伏在床上,冷笑,喘氣,心頭卻是恨意洶湧,只不肯顯出痛楚之色來讓他笑話。憋悶得難受時,胃部一陣陣抽搐,終於忍不住又吐了起來,一口一口,把方才好容易才吃下去的燕窩蓮子羹吐得乾乾淨淨,卻連同體內最後一點力氣也耗盡了,只覺滿頭滿身的虛汗,層層泛出,瞬間將衣衫和額前長發濕得透了,而身體更似給抽去了所有的精氣神一般,軟軟趴倒在床上,勉強用嘲諷的眼神再瞪他一眼,便閉上眼,說不出話來了。

    “你……你……”,安亦辰伸出手,似想問我情況如何,終究又將手縮回,忽然扭身離去,速度竟比來的時候不知快了多少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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