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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吧,無恨。”平淡的言語中結著安靜如水的愁怨。
“不!娘,”青年急了,舉手抬足之間像極了那位已故少年。少年不知天高地厚,是尚未悟得權力定位為前提,他的語氣帶了孩子般的執拗:“你答應過我的,和我一起回大晉!”
棲情沒有回答,輕提裙袂出了韶音閣,月華曳動清輝,光影躍動在她微仰的蒼白面頰上。思念在深沉依戀中放大了夜的蕭瑟,她不想再猶豫,轉身穿過園裡的月洞門。
青年追了出去,渾身浸在如水的月色里。他猛地跪下:“娘!”
她的心裡突地糾結了一下,痛楚地無以復加,連心底湧出的淚都緩慢了滑落的速度。她轉身緊緊地抱住他,像抱著十多年前被她送走的稚齡幼兒。
“娘不走,就讓娘再陪你一會兒……”溫潤如春露親吻糙葉的聲音,更像是一聲低語著地的嘆息,帶了萬分的憐愛。抬首間已是滿臉淚水。
夜風輕輕地翻動著兩人的衣襟,棲情扶著青年起了身。
(棲情旁白)我好長時間沒見到你了。一個人的日子過得寂寥,不過倒也清靜。也許是我老了,最近總愛回想過去,原本已漫漫走遠的模糊記憶越來越鮮活,仿佛只是昨日……
風輕輕地鼓盪著衣袖,棲情游離了一半的夢思仿佛被夜風吹斷,她微微地動了下身子。
(旁白)人老了,便不再企望遷徙,任由荒糙湮路,沉迷在對過去的追憶中。你的父親……每當我想起他,便覺得是命運在頑皮地同我開著一個沉重的玩笑。他曾是那樣的一個人,熱情如火,對於愛,猶如葵花逐日般浪漫執著。初次見他,我十四歲,他十七歲。也許是太年輕,於是就簡單,不會掩飾彼此性格中突兀的張揚和任性……第一次見面並不算愉快。我還記得他雙目炯炯有神,帶著少年特有的霸道和衝勁,甚至有些羞澀。他對我說:‘我會有這個資格的,公主。總有一天,我會以和你對等的身份,叫你棲情。’那時候,他只不過是個謀逆臣子的兒子……
道旁的宮燈被點亮,隱在陰暗處的兩人的身影漸漸明晰起來,棲情掂去掉落在無恨肩上的一片葉子,撫平了他褶皺的衣襟。
(旁白)從那時候起,我的感情生活便規定了走向,活象一隻優美的獵物,被執拗的獵人所追逐。而我,在逃亡生涯中遇見了另一個男子。他一身白衣,輕靈俊雅,和所有情竇初開的少女一樣,我不可挽回地墜入了愛河。從此,有了那種被稱作藕斷絲連的,陌生而誘人的甜蜜心情……
一顆露珠從葉上滑落,綴在棲情的面頰上,宛如被匆忙驚醒的記憶辛酸擠出的一滴淚珠。
(旁白)捕捉感情本就是件難事,沒想到他追上了癮。你的父親,不惜一切代價為之瘋狂,甚至徘徊在人倫道德的邊緣……這便是悲劇的來源。你曾有位哥哥,未降臨人世便被人害於腹中……(掩口,啜泣)他曾是我對蕭采繹的全部念想。
夜風囂張地扯動著兩人的衣裳,搖曳的燈火在無恨俊秀的眉間鍍上了一層薄薄的光暈。
(旁白)你的父親設計救過我,我們的生活也的確出現過一段短暫而侷促的甜美。他可以說是個好丈夫,溫柔體貼,關懷備至。當然,這一切都是經過粉飾的,除了他的感情……人的嫉妒心是可怕的,它往往會不擇手段地摧毀所有他所認定的障礙,不管是真實存在的,還是憑空想像的,以此滿足它那乖張陰戾的胃口……你的父親愛過我,可以說他一直愛著我,直到他臨終的那天。可他到底沒能明白,愛情只不過是某種普通的念想,由於變幻莫測而誘人,更因為脆弱易碎而顯得彌足珍貴。天長地久寄情於細水長流,日子久了便黯淡了過去,我喜歡上了你的父親。要不是他多疑的性情,要不是他執意要為感情披上一件冰冷的戰衣,我想我會愛上他……有些事情看得太明白,就會喪失了原有的美感。
兩人慢慢地踱著,轉過園子的一角。一籠深深的夜色,被燭火隔得支離破碎,勾勒出似曾相識的明亮側影。棲情凝視著無恨,眼眶裡漸漸地積了淚水。
(旁白)你長得真像你的父親,脾氣也像……最近,我總在嘮叨,嘮叨著你。回憶措不及防地躍入心底,再也揮之不去。你回去吧,天下需要你這樣的帝王之才,你要呈現一個帝王應有的驕傲和風采。我老了,需要休息,再也不願意別人來打擾我;不願再做任何人情感和道義上的負擔。
夜更深了,高牆外傳來幾聲梆響,子時已過。棲情接過婢女送上的厚外裳,阻隔了清冷的夜風。牆外一枕碧流抱城,秦河畫舫悠悠而行,眉目郁麗衣飾繁複的子民們沉迷在萬闕香歌之中,只待到拂曉,朝霞泛金之時,看盡這一夜花火。有誰能夠憶起,多年前的那兩個少年,一個溫柔了歲月,一個驚艷了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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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番外是趙家西施寫的,情辭並茂,頗有大明宮詞的丰韻,故某皎將其在正文後發出,同時推薦西施的氣質文《媚宮•玉漏》,書號91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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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某皎附註:這篇番外所存在的前提,是棲情在二十年後還活著。我想,這大概是西施親的美好願望吧!
嗯,就這樣吧,希望白衣,小安,情兒,能以各自的魅力,存在於各人的心中吧!
幸福過,便足夠。花開一時,人活一世,所求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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