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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繹哥哥!繹哥哥!”我歡喜地大叫著,沖了出去。

    撩簾而去的一霎那,我恍惚看到安亦辰似鬆懈了全身的鬥志,無視清冷的劍鋒,緩緩沿板壁滑下,眼角,隱有一滴晶瑩掉下,滴落,碎裂。

    星光下,我的繹哥哥,依稀和三年多前一樣的意氣風發,正高高坐在馬上,沖向我來。不待到我跟前,便一躍而下,不顧他一身戎裝,滿是鮮血,將我緊緊擁在懷中。

    “棲情,真的是你麼!長高了好多!好瘦!好漂亮!可怎麼這麼憔悴?你吃了很多苦嗎?累嗎?”依稀還是那個十六歲的大男孩,羅羅嗦嗦說著吐著自己凌亂紛繁的思緒。

    我笑著拼命點頭:“我不好,我不好,可繹哥哥來了,我很快就會好起來!一切都會好起來!”

    母親披了秋香色羽紗披風,緩緩踏下車來,眼看得娘家親人和兵馬趕到,頓時淚痕點點,掛在淡展笑顏的面龐。

    “姑姑!”蕭采繹遠遠見了母親,忙帶人趕上前去,大禮晉見。其他人也紛紛跪倒,拜見太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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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采繹啊蕭采繹,終於出現了!

    這時候出現,更……更複雜鳥!

    120.飛花篇:第二十七章 寂寞飛鳳誤矯龍(三)

    母親淒涼笑道:“不用多禮了。大燕覆亡,盡人皆知。這些虛禮,以後就免了吧!”

    蕭采繹沉默片刻,笑道:“姑姑,只要你和棲情妹妹安好,咱們什麼都可以慢慢來!”

    母親點頭,勉強維持著笑容,卻禁不住瑟著身子,掩了唇,撫著娘家侄兒的肩,淚如雨下。

    蕭采繹垂了眼,小心地安慰著母親。

    我正悲喜交集時,忽覺身畔清風拂拂,一轉身,已見白衣白袍翩飛,與我並肩而立,唇角一絲溫柔笑意,望向我們喜逢親人的場景。

    再回頭,已看安亦辰給緊緊捆縛住,由兩名勇武軍士押著,脖上猶自架著一把鋼刀。

    他一雙深眸,此時正凝於我的面龐,見我瞧他,方才緩緩轉開,淡然望向遠方,不見悲喜恨辱,純粹的寂然,如同漫天星子後空洞烏黑的天空。

    “那人是誰?”蕭采繹也注意到了,扶了母親,指向安亦辰。

    “安家二公子,安亦辰。”白衣負手回答,吐屬安然,並不見絲毫驕矜之氣。

    “安亦辰!”蕭采繹冷笑道:“就是安家那號稱星宿轉世的安亦辰麼?那個占了大燕京城,又將我姑姑和表妹迫得走投無路的安亦辰麼?竟也有今日!”

    他扭頭望向白衣,朗笑道:“兄台大概就是通知我們今夜在此伏擊的白衣兄吧?一路勞煩白衣兄了!在下代姑姑及表妹謝過!”

    我見蕭采繹說得生分,忙道:“繹哥哥,我和白衣相識很久了,都是自家人,不必說客套話了!”

    蕭采繹“哦”了一聲,將白衣又打量了打量,問道:“姑姑和表妹,我自然要接回肅州安住,不知白衣兄有何打算?”

    白衣淡淡道:“我麼,曾向宇文氏借過兵,答應過生擒安亦辰交給他們。正要向蕭兄借些人馬,將此人送往越州。”

    “哦,好說,好說!”蕭采繹似鬆了口氣,笑道:“我帶了兩千輕騎過來,不過傷了一二百人,白衣兄盡可挑好手帶走。”

    我回頭看安亦辰漠然望天的模樣,心中大急,難道真讓他落到宇文氏那些畜生手中受盡折辱?而白衣若去了越州,從此再不來找我,再和白雲般四處飄蕩,我又到哪裡去找他?

    正在絞盡腦汁看有無法子將二人都留下時,母親已高聲道:“他是安世遠的兒子,安亦淵的弟弟。”

    我們都怔了怔。這件事,只怕沒人不知道。

    母親蒼白的面頰滿是激動之色,叫道:“用他向安亦淵換回我的君羽!”

    君羽弟弟!我那在回雁關落於安亦淵手中的君羽弟弟!

    我恍然大悟,忙道:“是啊,用他換回君羽,我們一家就可團聚了!”

    而且,安亦辰不必落到宇文氏手中受辱,白衣不必離去,這可不是一舉三得的事麼?

    白衣蹙了蹙眉,道:“恐怕不成!自古豪門奪權,最是厲害。安氏三兄弟都很有才幹,更是各不相讓,只怕早就把骨肉之情看得淡了。我擔心安亦淵現在巴不得借我們的手把安亦辰除了才痛快,絕對不肯為了安亦辰放了君羽。”

    母親急道:“怎麼可能呢?兄弟畢竟是兄弟!便是安亦淵無情無義,晉國公安世遠,總不肯眼睜睜看著愛子喪命吧?”

    白衣搖了搖頭,堅持道:“安世遠性情懦弱,只怕未必管束得了安亦淵。”

    “嗨。”蕭采繹哂笑一聲道:“白衣兄,你莫不是借了宇文氏的兵,交不出安亦辰去,怕遭宇文氏的報復?你放心,救出君羽,白衣兄盡可在肅州安住,我們蕭家絕對不會讓宇文氏傷你分毫。”

    我聽蕭采繹這麼一說,心下也不放心,扯了白衣的袖,輕聲問道:“若你違背前諾,宇文氏會不會找你算帳?你可有什麼把柄在他們手上?”

    瞧我一臉擔憂,白衣嘆息一聲,眉目漸漸晶瑩,忽而柔聲笑道:“好,我們就試一試吧,能把君羽救出來,再好不過了。”

    蕭采繹笑了一笑,轉眼看到安亦辰,眸光轉冷,喝道:“來人,把他捆上馬背,我們連夜撤走!”

    他望著滿天星子,微笑:“想那平陽重鎮三萬守軍,萬不料我們竟在平陽鎮外三十里處劫走他們的二公子吧?”

    可那還不能算是蕭采繹的功勞呢,而是白衣的計謀。機智敏慧的白衣!

    我在夕姑姑扶持下上了馬車,回頭看時,蕭采繹已令人牽了一匹駿馬來交給白衣,顯然不欲他在馬車上與我混作一處;白衣已顯露了一身武藝,也不好推卻,溫柔望我一眼,方才躍上馬去,不疾不緩隨在我的馬車畔,就如原來安亦辰守在馬車畔一樣。

    而安亦辰,此時正給人手足俱捆得緊緊的,打橫縛於馬背,那縛他的人還隨手給了他一鞭子,喝道:“給我老實點!”

    安亦辰給打得軀體顫動了一下,卻也不抬頭,長長的黑髮凌亂從馬上掛下,再看不到他的容顏和神色。他的心裡,一定在恨我吧?他願意為我付出所有,犧牲所有,我卻把他連人帶心踩入污泥最底層,讓他在往日敵手前承受最難堪的羞辱……

    我胸口抽搐得有些疼痛,勉強坐定,已被夕姑姑扯得搖來晃去。

    她淚水縱橫臉頰,低低哭泣:“公主,你不能這麼對待二公子啊,縱然他有不是之處,這麼些日子,你當真看不出他的心嗎?你就是不喜歡他,也不能這般折辱他啊!”

    121.飛花篇:第二十七章 寂寞飛鳳誤矯龍(四)

    我煩惱地推開他,低聲道:“我沒打算折辱他!”

    “可你看,你看他們在怎麼對待他!”夕姑姑的心疼言溢於表,怕心裡只恨自己不懂武功,不然早衝上去救人了。

    我悶悶道:“再等等吧,反正已經說好了,用他換弟弟回來。到時他還是他領袖一方的安二公子!”

    一路車行轆轆,料想等平陽守軍發現一地死屍時,我們帶了安亦辰,已衝到百里之外了。

    而第二日清晨,蕭采繹已將擬好的書信交給我和母親看了,派人分別送往京城的安世遠處和滄南延陵鎮的安亦淵處,要求以安亦辰交換皇甫君羽,地點約定在肅州最接近滄南的赤城。

    大約行了三天左右,我們已到達了赤城。赤城本有近兩萬的駐軍,加上接近滄州大本營,已經遠遠脫離了安氏的控制範圍。我們將在這裡等待安氏的回覆。

    赤城雖是不大,但蕭采繹及大表哥蕭采絡顯然經常巡視此處,一色的官衙客房都是齊全的。蕭采繹挑最好的兩間房,將我們母女安排妥當了,才去安頓自己的部屬,打聽安氏的消息。

    我顛簸了這許多日子,早已倦乏了,有意好好休養一番,但見母親形容憔悴,坐立不安,分明極為君羽擔憂,加之白衣悄悄和我說了,母親的病並未除根,需得好好調理,禁不起風浪,只得打起精神來,伴著母親說話,得便就開解她一番。

    等回到自己房中,又見到同樣坐立不安的夕姑姑,她長吁短嘆地對著我:“棲情,亦辰那孩子,從沒吃過什麼苦,這幾日被那樣扔在馬上,缺吃少喝的,臉上氣色差得可怕,看樣子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這樣折騰下去,我擔心他吃不消啊。公主,你看,他對我們,其實一直是很好的,對不對?”

    我也是不安,只是不好表現出來,第二日趁了蕭采繹來看望我,便道:“繹哥哥,那個安亦辰,雖是壞了點,可對我和夕姑姑還算不錯。夕姑姑心軟,見不得他受苦,想帶些食物去看看他呢。”

    蕭采繹不以為意道:“他就關在官衙後的地牢里,夕姑姑要去探望,隨時可以去探望,只是萬不能把他放跑了。我們還等著用他換回君羽表弟呢!”

    他笑得神采飛揚:“從此你們一家都在肅州住著,開開心心的,我也可以時時見著你,多好!”

    我也不禁笑了。的確,時至今日,但能一家團圓,和和樂樂生活著,已是戰亂流離後的大幸了。我已冀盼著,我和母親、弟弟一家住一所不大但精緻的院落,每日裡彈琴吟詩,賞風望月,春日裡在百花盛開蝶舞翩飛的園裡漫步,夏日裡圍了滿池荷花躲在大芭蕉樹下納涼,秋日賞jú,冬日曬太陽。或許,以後還會多了白衣的藥香,白衣暖暖的眸光,可以將整個院落籠成幽篁仙林中的世外桃源……

    蕭采繹猶怕我委屈著,又遞給我一面鑲龍鳳金絲的玉制令牌,道:“這裡全是駐軍,軍令如山,素來是不認人的。你最是喜歡亂闖了,可別引起甚麼誤會來,就帶著這個令牌吧,若有人喝問你,你亮出這個來,人家自然知道你是蕭氏至親,絕不敢為難你啦!”

    我笑嘻嘻道:“繹哥哥還是和以往一般地待我好。”

    蕭采繹望著我的眸光漸漸深沉明亮,語氣也溫柔許多:“那是自然,棲情永遠是繹哥哥最心愛的女孩。”

    我到底已不是當年那個十三歲的小女孩了,心裡跳了一跳,便覺出他話中似另有深意來,忙道:“對,繹哥哥也永遠是我的好哥哥。”

    哥哥而已,繹哥哥,你可千萬別有旁的意思啊!我已有了白衣了,多了一個安亦辰,已讓我不勝其煩,絕不能再多出一個蕭采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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