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頁
我點一點頭,躍了開去。
雲真子緊跟在我身側,預備著一旁策應。
不一時,只見流月不經意般行到林中,呵呵笑道:“走了那麼一大段路,總算見著火了!各位兄弟,借個光,烤點東西吃!”
流月年紀雖輕,但久在江湖行走,看似浮誇,卻自有一種瀟灑之氣,不容小覷,幽冥城那老三依然將楚宸攬在自己腕間,但另一隻手已無聲無息地收了回去,搭於自己腰間,握住了刀柄。
流月已施施然走他們身畔,正要在火堆邊坐下,老七手中的那條紫色小蛇已經飛出,直竄向流月。
流月早有準備,迅速側身躲開,揚劍一揮,已將那蛇一斬兩段,順勢又將劍揮向老七。
那半截蛇落於地上,卻不就死,居然再次躍起,在與老七纏鬥上的流月腿上咬了一口。
老三抱住楚宸的手已經僵硬,而樂兒又見了那蛇,頓時不安地大哭起來,只在楚宸懷中亂鑽。
多半是碰到了楚宸的傷口,他呻吟一聲,摟住樂兒,已支撐不住,軟軟側倒到了一邊。
這時老六也已趕上前去,和老七一起對付流月。
但流月的武功,幾乎可算是八大護法中最高的一個,此時雖被毒蛇咬了一口,以一敵二,一時並無敗相。
老三被流月引去了注意力,由了楚宸倒下,站起身來,觀注打鬥動向。
而我等的,就是這一刻。,
流魄劍快如閃電,蛇信一樣吐出,毫無猶豫吻上老三的脖子。
一擊而中。
那玷污過楚宸嘴臉,迅捷飛出,在暗黑的林中划過一道弧線,無聲跌入遠方的糙叢。
“宸,宸!”我扶起楚宸,緊張地喚著他的名字。
“影,我沒事!”他微微笑了一下,鼻尖都是細密的汗珠,唇邊的顏色,已成了無力的淺色,幾乎成了暗沉的灰白。
然後,他低了頭,柔聲道:“樂兒,爹爹回來了!”
小傢伙望了我一眼,依舊戰戰兢兢地鑽向楚宸懷裡,倒似把楚宸看成了他的親人。
我急忙道:“樂兒快過來,叔叔傷重呢,別碰著他。”
我收了劍,伸手去抱樂兒時,忽聽得一旁流月驚叫:“夜,小心!”
楚宸瞳孔亦是驀然睜大,猛地將我一推,似要將我推離甚麼險境。
這時,我聽到了,我聽到身後,從近在咫尺的位置,迅速劃破長空的刀聲。
“影!”楚宸在慘叫。
一種碎裂的,涼涼的痛,似從後背迅速透入,瞬間逼得我打了個寒噤。
一低頭,前腹部已露出一截尖尖的刀頭,伴了很少的幾滴血,緩緩在夜色里滴落。
心裡微一驚悸,猛地抽出劍,看也不看,向身後之人倒刺而去。
刀頭驀然不見,連同身後的人,正飛快向後退去。
我吃力地轉過身,已見到雲真子拿了滴血的刀,正警惕地望向我。
我在懵懂中忽然明白過來。
柳沁堅持認定我就是那個殺了含霜的藍發人,最重要的原因,是已身為副宮主的雲真子親自指證,指證我是兇手。
我原以為兇手易了容,所以雲真子方才辨識不出,將別人認作了我。
原來,根本就該是他自導自演的一場戲!
而柳沁自負敏睿,竟將這樣一頭白眼狼養在身邊,該有多危險!
“為什麼背叛柳沁?”我努力凝住即將散佚的功力和神智,高喝著,然後揚劍,飛快刺向雲真子。
“夜,小心!”流月在一旁驚恐地高叫,盯著我的腹部。
我沒有向自己的身下看。
我知道那一刀已刺穿我的身體,我不知道低頭看一眼,我還有沒有勇氣去和這位雪柳宮一人之下眾人之上的副宮主纏鬥。
但我卻一定要殺了他。
便是死,也必須將他除去。
這人離柳沁如此之近,若不死,將來柳沁必定中他暗算。
流月的悶哼忽然傳來,餘光微瞥,但見他一條左手,竟被那老六生生剁下,他卻看也不看,直衝出那兩人的夾擊,幫我襲向雲真子。
三招,我連出三招,甚至流月也出了兩招
雲真子躲閃雖是吃力,卻將流月狠狠斬了一刀,跪倒在地上,努力要撐立起來時,一道寒光飛過,竟那個老七,一刀將他釘死在地上,猶瞪著雲真子的方向,目眥欲裂,卻再也掙扎不開那將他釘穿的刀鋒了。
而我,不知這三招到底用去了我多少的內力,也不知我那被洞穿的身體,到底還有多少的鮮血可流。
眼看雲真子步步逼近,我閉一閉眼睛,心頭已一片清明。
絕對不能將這人留在世上,害我的柳沁。
雪柳劍法最後一招,雪霽雲收,只攻不守,為的是在最後的決絕關頭,迫出生命中最後的潛能,與敵人同歸於盡。
如今,該用上了。
流魄劍在暗夜的雪中燦爛閃亮,飛快划過。
如天際迅速掠過的一道璀璨流星……
滿天的雪舞繽紛中,飛紅四起,再分不清是敵人的血,還是我的血。
那樣迷幻的美麗之中,只聽得有人在耳邊輕笑:“影,我們結髮為夫妻,從此生生世世,成雙結對,生死相依,永不相離。”
呵,沁,錯了,都錯了。
有半生半世,甚至一朝一夕,也就夠了。
只要你愛我。
最後的意識,將腰間的結髮蝴蝶,輕輕拽下,在那漫天的雪舞,血舞中,彈出。
柳沁,來世與我結髮,好麼?
柳沁番外:寂寞的結髮蝴蝶一鸞鳳錯:相思青蘿〖全本〗閱讀柳沁番外:寂寞的結髮蝴蝶一
柳沁篇
天將暮。
將結髮蝴蝶握於手中,感覺那一根根髮絲的柔順,藍如清晨的天空,黑如夜晚的蒼穹,彼此交織,痴纏無休,我輕笑。
蘇影,那小子,當真要將我折騰死麼?
幾乎從第一次見面開始,他就那麼清清冷冷站在一邊,一整天也不會說一句話。
那樣倔強的孩子……
連反抗都帶了種讓人心疼的寂寞,每每讓我又痛又恨,不知如何是好。
將他意亂神迷時的話一一回憶出來,細細掂量,他應該沒有撒謊吧?
這個看來清冷孤高的少年,骨子裡,他還是個清澈明淨如水的孩子。
不會撒謊,卻喜歡傻乎乎地堅持他的倔強和驕傲。
最討厭的,就是我已經給他氣壞了,他還可以用那樣視若無睹的清冷眼睛,澄澈而無辜地向我凝望,卻是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講,讓我多少次失控得恨不得抓起他來狠揍一頓。
算來,他給我打的次數也不少了。
我實在不知道,我該怎樣逼他向我屈服,從此乖乖做我的人,從身,到心;也不知道該怎樣讓他明白,在他屬於我的同時,我也將只屬於他。我要的,不是他的畏懼和敬重,而是我們兩個心與心的交換。
他所在意的那個少年,那個宸,楚宸,只怕不簡單。
蘇影那麼孤僻的性情,連和他相處了七年的林秋瀟都不能和他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朋友,而這少年,憑什麼那麼快就憑得蘇影的友誼?
不對,不僅是友誼了,即便蘇影不肯承認,他的心底,一定也多少有了那少年的影子了吧?
如果我昨晚不趁熱打鐵將他收得服服帖帖,只怕他終有一天,會跟了那少年離開,再不回頭。
等蘇影接回楚宸,我必須好好了解一下他的底細。
不過,即便他有什麼不對勁,只怕也輕易動他不得了。
我不能,將蘇影好容易攏來的身心,再往別人身上推。
從那年秋天,我第一次強占了十七歲的蘇影以來,這一路,我走得很不輕鬆,只怕蘇影也不輕鬆。
我對他的喜歡,曾經是一種沉重的枷鎖,將他鎖得寸步難行;
而同時鎖住的,也有我自己,我自己的身與心。
影,影,我們該安定下來了。
你二十一,我已進而立之年,等查清幽冥城的動機,處理好這件事,我們也該安定下來了。
我不想自己再操勞,以致老成你所不喜歡的丑老頭。
窗外,杏花翩飛,梨花融融,在暮色里,如隔了層輕紗般緲遠優雅著。
“宮主,我們是不是先吃晚飯?”心素走來,問道。
“他們還沒回來麼?”我閒閒地問,望著天邊漸褪的亮色,有些微的不安,卻不能在屬下面前顯出。
“沒有。”心素也向漸漸暗沉的窗外看了幾眼,微微蹙起眉,道:“聽夜公子說,那位楚公子和樂兒,都被他安排在十餘里外的農家,按理,應該可以迴轉了。莫非那位楚公子的傷勢不輕?”
我下的手,我再清楚不過。
楚宸的那傷勢,絕對輕不了。
當時,我一時氣頭上,踹了蘇影一腳,本不曾用太大力,但蘇影自從內力轉給我後,功力已大不如前,居然被我輕輕一腳便踹得吐血;他哪裡知道,見他吐血,我心頭只怕比他自己還憋悶得多,再要我見到他的情人與他情意綿綿,可不讓我瘋了?
那一劍,我本來只打算刺他左肩,讓他有個個把月不能動彈,也便罷了;誰知楚宸那個笨蛋,身體只管向前撲,竟刺中了後背要害;總算沒刺中心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若是那個楚宸死了,只怕蘇影那小子拗起來,該一世都不理我了。
心中想了幾個來回,料想有雲真子和流月在側,那個楚宸又是重傷,未必能占著蘇影便宜,還是別太小心眼得好,免得蘇影口中不說,心裡又結下疙瘩。
“再等一會兒吧!”我將結髮蝴蝶扣到腰間,端起剛泡好的涌溪火青,慢慢品啜。
那讓我吃足了苦頭的涌溪火青,我居然……恨不起來。
就想對蘇影一樣,我無法恨,兜來兜去,依然把心底最柔軟的角落,留給了他。
雖然……他不爭氣地老讓我生氣……
或者,他的性格,實在不適合獨立在江湖走動,旁人不是算計他,便是利用他來算計我。
想起他曾經做過的蠢事,我低頭撫了撫結髮蝴蝶,苦笑一下,心下忽然便有些後悔。
上午我該親自陪他走一趟才對,不該只為接的人是楚宸,便自恃了身份不願前去。
不過,有著雲真子和流月在一旁,蘇影應該不會再出什麼問題了吧?
畢竟,這三個人,任意一個,都已算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了。
正沉吟際,屋外傳來匆匆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