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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每隔半個月,他就會傳份書信來瑣瑣碎碎地告訴我,近來在配什麼藥,研究什麼蠱,又有哪種藥對恢復原有功力有幫助。
瑣碎之中,我看到了他滿紙的相思。
每次有信來,我也會回信,可我從不知該說什麼,一般都只二字:平安。
轉眼冬天過了,春天來了,我想念柳沁的時候越來越少,閒暇時就將楚宸寫給我的信函一封封打開重新看著,再喝著茶,看樂兒蹣跚學步,口齒不清地喊我父親。
楚宸待我,並不比柳沁差。
除了那一晚,我幾乎從不曾對他有過任何回報,甚至再也沒有見過他,他卻無怨無悔地一直牽掛著我,想方設法讓我過得快活一些。
我常常會收到幽冥城弟子轉送來的極品茶葉,以及各類甘醇的酒,好看的酒壺。
最好的禮物,則是春天裡送給我的三粒大還丹,據說是他纏了醫王好不容易煉製出來的。
我服用兩粒後,功力幾乎在幾天之內就翻了兩番,比我原來的內力還要高出不少。剩餘一粒,我便捨不得用了這東西若讓江湖人知道了,怕不拿了刀劍來拼搶一番?而楚宸送起我來,倒和送蘿蔔豆腐差不多,似乎根本沒覺得那是多貴重的寶物。
看看已是二月的天,別院後面的竹林竹筍竄得飛快,廚子做了幾回筍子排骨湯,一歲半的樂兒吃得歡喜極了,我便叫下人多去挖幾根筍子回來,繼續煮著吃。
樂兒不肯安份,也要去瞧時,我便抱了他,站在竹林邊看著侍女們挖筍。
這時,我隱約聽到了呼救聲,而且是很熟悉的呼救聲,讓我心都跳了一下。
那是……葉纖痕的聲音?
看一看懷裡的樂兒,粉嫩的嘴唇咧著,正衝著一根根筍子笑呢,一雙漂亮的酒渦,正與葉纖痕有三分相似。
將樂兒放下,吩咐了侍女看著,我直衝呼救聲處衝去。
果然是葉纖痕!
她帶了兩名鐵血幫弟子被十數名黑衣人包圍追殺,兩名鐵血幫弟子已經受傷數處,眼看不支;她自己青絲散亂,臉色蒼白,粉色衫子上好幾處在流著血,正在苦苦支撐。
我久不出江湖,再不知她貴為鐵血幫的大小姐,怎會淪落到這樣的地步。看那黑衣人的路數很是雜亂,估計又是什麼幫派派出的了。
鐵血幫與別的幫派火拼……
葉慕天本是我滅門的仇人,我一時無力報仇,但鐵血幫若給人追殺毀敗,似乎對我也沒什麼壞處……
我握了劍,藏於一株高大松柏之上,冷眼看著下方的打鬥。
果然,不久,鐵血幫弟子已被黑衣人斬於劍下,而葉纖痕也迅速被人打落長劍,披頭散髮按於地上,發出淒聲慘叫。
那十數黑衣人交頭接耳一番,為首一人,忽然過去,扯開了葉纖痕的衣衫。
葉纖痕的叫聲漸轉悽厲恐懼,哭泣著哀求:“放過我……放過我吧,求求你們……”
看著自己曾經的妻子,曾經最珍愛的女子,遭那些粗魯漢子的強暴,我簡直說不出的感覺。
她曾餵我吃過毒藥,可也曾與我親親我我;她一向對我不忠,可與我相處時待我也是極盡纏綿;我不聲不響拋下她離開鐵血幫,她還是幫我生下了樂兒。
樂兒就在離此不遠處,難道我要讓孩子的母親受到這樣的屈辱?
其實,只是一個人的夢境鸞鳳錯:相思青蘿〖全本〗閱讀其實,只是一個人的夢境
我眼看那三人壓於葉纖痕身上,動作越發的猥瑣不堪,我到底忍不住,輕嘯一聲,揚劍而出。
我的功力已經恢復,一身劍術更比以往高出許多,那十餘黑衣人功力雖是不弱,又如何能與我相比?不一時便已被打得落花流水,落荒而逃。
與鐵血幫作對的幫派,不論是哪一方,都引不起我的仇視來,遂也由得他們去了,回眸冷冷看向葉纖痕。
她正目不轉睛注視著我,見我也望向她,一雙極美極清澈的眼睛,立時滾落大顆的淚珠來。
我隨手解開自己的外袍,扔到她身上,冷然道:“滾!”
“影!小影哥哥!”葉纖痕怔了一怔,用衣袍掩了前胸,撲上前來攥了我的衣角,聲聲喚道:“小影哥哥,不要再丟下我!”
我丟下她?
我俯下身來,抬起她的下頷,向著她依舊清秀到迷人魂魄的面容,輕輕一笑說道:“不管是不是我丟下你,你都不會寂寞吧?除了你十四歲時就跟著的岳弄川,你還跟過多少個男人?你自己數得過來麼?”
“沒有!我沒有!”葉纖痕並沒有驚詫我知道她的不忠,只是那麼含淚地望住我,蒼白的容顏看來那麼的楚楚可憐。
“十四歲時,我和岳弄川出外遊玩……晚上他迷暈了我……我承認我也不好,我從小就任性,喜歡那種刺激和愉悅,就沒有把這事告訴任何人,一直和他,和他……”
“別提你的那些髒事了!”我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現在怎麼不告訴我?”
“我……我沒有說柳沁……我只是怕你知道了我不是清白身子就不肯要我。小影哥哥,我承認都是我不好,原諒我好麼?”葉纖痕淚零如雨,泣道:“你不聲不響救了柳沁出去,我就明白你一定知道了明月山莊滅門的真相了。我一再勸自己,死了那條心,不要再想著你……我有意和他人尋歡作樂,希望能從別人身上找到你的感覺。可我始終找不到,找不到……”
她低低的悲泣,轉成了失聲的痛哭:“你可知……可知我心裡有多在乎你?我一直都記得,當日你帶了我在明月山莊玩得多開心!那一年,你九歲,我七歲,我們在小石橋邊玩耍,我掉河裡去了。你命也不要跳下去救我……因為沒有合適我的衣衫換,你拿了你的衣服給我穿。你也記得的,是不是?即便你吃了忘憂糙,你還是記得的,是不是?你記得我穿著男孩的偏大衣袍……當時在獄中,你一說我就知道,你真的小影哥哥!”
我有些木然。
那些幼時的事,遙遠得像夢境,最美好無瑕的夢境。
夢境中的人,早已死光了,所以我以為,那只是我一個人的夢境,卻原來,還有一個人記得。
“那些事,早已是過去,我不想再提。你走吧!”我終於喟嘆,縱然她記得,她也已不再是那個天真無邪的七八歲小女孩了。鐵血幫是我的生死仇人,難不成她還想再跟著我不成?
“我知道是我家對不住明月山莊,尤其是你。長大之後,我還是常常會夢到你,牽著我的手,在明月山莊裡奔跑著……只要有機會,我就會到明月山莊去,看看你曾住的地方,也看看你。我以為……你也一定葬身火海之中了。”
她依舊緊攥著我的衣角,哭得抬不起頭來。
她對我……的確不是全然的無情。
我還記得失憶後初次見到她的那心悸,如果不是她真情的流露,又焉能那般輕易地打動我?
但是,明月山莊和鐵血幫那麼多的仇恨和糾結,我和柳沁所受的那麼多屈辱和折磨
我狠狠一拽,掙脫她的手,大踏步向拈花別院走去。
葉纖痕抓著衣服,立起身來,踉蹌追我兩步,叫道:“影,小影哥哥!”
我只作沒聽見,自顧走我的路。
這時身後傳來了摔倒的聲音,接著,便全然沒了聲息。
遲疑一下,還是轉過身去,已看到了葉纖痕昏迷倒地的身形,在瑟瑟寒風中如同一朵即將凋零的木芙蓉。
扔在她在這裡麼?
這荒山野嶺,兇猛野獸並不少,只怕我前腳才走後腳她便葬身狼腹了。
就當是不相干的人,我也不能見死不救吧?
低嘆一聲,我將她用衣袍裹好,抱起,一徑帶回拈花別院。
侍女們早就將筍子挖回來了,正逗著樂兒玩兒。
我將葉纖痕交到她們手裡,淡淡吩咐:“幫她包紮下傷口,換下衣袍。等她醒來後,立刻叫她走。
侍女應聲去了,樂兒向我伸開雙臂,親呢呀語:“爹爹,抱抱……”
我微笑著將他抱起,而小傢伙居然將頭轉向葉纖痕的方向,模模糊糊地叫聲:“媽……媽媽……”
我一驚這孩子從十個月時就跟在我身畔,一字一句,都是我在教著,可我從沒教過怎麼叫媽媽。
難道這是天性?
“樂兒,你有爹爹就夠了!”我親著樂兒的額,撫摸著他細緻柔嫩的臉蛋,微笑道:“爹爹會護著你,把你好好養大。”
也不知樂兒聽懂沒有,他給我摸得痒痒了,格格格地笑著,抱了我的頭,也一下一下親著我的臉,含糊地咕噥:“香香爹爹,香香爹爹!”
柳沁滅了鐵血幫?鸞鳳錯:相思青蘿〖全本〗閱讀柳沁滅了鐵血幫?
我不禁眉開眼笑。
到底古人說得好,有子萬事足。
柳沁,楚宸,葉纖痕,原也沒什麼重要的,我只這般閒散地生活著,也未必不是件幸事。
不久吃畢午飯,侍女又來稟告,說道:“那位夫人已經醒了,但看來虛弱得很,站都站不住,要不要送些飯菜過去,讓她休息一兩日再走?”
瞧來這侍女對葉纖痕的印象還不錯,言外之意,已在為她求情了。
也難怪,若是不知底細的,誰不知把她當作弱不風遭了劫難的大家閨秀?
我沉吟片刻,低頭看著在地上玩竹杖的樂兒,說道:“那麼,就讓她休養一兩日吧!不要讓她出房門,不要將樂兒帶到她跟前,知道麼?”
侍女應聲去了。
我親一親樂兒,才回了自己屋子,自顧靜坐練功。
但到了第二日發現樂兒不見了,我才知道我還是低估了葉纖痕,或者說低估了母子間天然的親情。
樂兒自己走到葉纖痕房裡去了,我去的時候,正蜷在她懷裡聽她哼著曲兒!
“放開他!”我憤怒地叫著,手已按住劍柄。如果葉纖痕再不知趣,我不會饒恕她。
“ 啊……”葉纖痕滿面驚惶地將樂兒放開,卻依舊挽在自己的手中,美麗的眼睛裡,已泛出輕微的潮氣:“小影哥哥,我知道我有錯,只是……只是孩子無辜,他……他是我肚子裡掉下的肉啊!”
“你也知道孩子無辜!”我拔劍,指住她,冷冷道:“那你還敢在他身上下化功散,用自己的骨肉冒險去誘擒柳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