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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達斯還沒念咒語,月亮神杖就微微一震,發出一道閃耀著金色光芒的光束,越過卡莉斯托的肩膀,瞬間摧毀了赫拉克勒斯的恩瑞亞弓,這是由地母蓋亞和天空神烏拉諾斯誕生的神弓,傳說中沒有任何力量能給這把弓留下傷痕。
米達斯也被嚇了一跳,連忙用兩隻手抓住杖身,直直地往後退了兩步,山洞外突然響起陣陣雷鳴,伴隨著大地的振動,米達斯的左手手背又開始發燙,卡莉斯托擔心自己給阿爾忒彌斯惹上了麻煩,也是一臉驚懼,抓著米達斯的小臂往裡退。
赫拉克勒斯憤怒地大吼一聲,阿卡狄亞瞬間暴雨如注,山洞內簌簌地掉著岩灰,為了不讓瑟瑟發抖的牝鹿亂撞亂跑,米達斯只好抱緊牝鹿的脖子,舉起月亮神杖艱難地念出一道咒語:「Ηρ?μησετονθε?οθυμ?!」
月亮石中的光束源源不斷地縫補著天漏,山洞被另一道沉重的腳步聲振動,沒過一陣,那道腳步停了下來,地震也隨之平息,阿卡狄亞恢復晴朗,鑽進地洞裡避雨的林間小兔重新冒出腦袋,抖落一身的潮濕。
赫拉克勒斯手持戰斧,朝米達斯猛衝而來,此刻米達斯的美貌在他眼中化為劇毒,他不再是他可愛的妻子的候選人,而是天底下最為可恨的巫師!
米達斯將擋在他身前的卡莉斯托往旁邊一推,雙手舉起月亮神杖虔誠地念出一句句他也不知道什麼意思的咒語,赫拉克勒斯的怒火掀起陣陣狂風,米達斯幾乎被這裹挾著英雄之淚的狂風吹倒,雪白的髮絲胡亂地翻飛在空中,他閉上眼睛,巨大的詛咒之力從月亮神杖中迸發出來,飛快地穿梭匯聚成深藍似海的光團,和赫拉克勒斯身前雷神的血脈圖騰碰撞在一起,整個山洞都因此動搖不止。
卡莉斯托趕在碰撞之前抱住牝鹿,遮住了它那雙溫順而神聖的鹿眼,劇烈的轟鳴聲後,米達斯被震暈,砰地一聲後背撞倒在石壁上,眼角被震出鮮紅的血痕,而另一邊,屢戰屢勝的英雄赫拉克勒斯,已經變成了一條可憐巴巴的小蛇。
——
米達斯甦醒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山洞裡,而是在自己溫暖的小床上。
他曾居住的弗里吉亞王室宮殿內有著鋪滿金色絲綢的大床和五彩斑斕的花窗,可是那裡不是他的家,那裡沒有人愛他,父王的眼裡從來沒有他的影子,母親認為他奪走了屬於梅塔納斯的王位,臣民們總是私下議論他的容貌,遺憾神明沒有選擇一個強大的國王。
他曾孤獨地坐在高位上,身穿繁複沉重的長袍,飽受眾神的嘲笑,就這樣一直堅持了好久好久,才終於走到這裡,阿卡狄亞的山腳。
如今他抱著獨屬於他的小羊,它的毛髮總是這樣柔軟,身體總是這樣溫熱,他們就這樣靜靜地蜷縮,相擁在一起。山間的晨曦透過葉縫灑進他們窄窄的木窗,秋天草木的氣息混合著瑪格麗特的花香悄然蔓延到小溪邊,隨著溪水叮叮咚咚地流淌,米達斯抱緊毛茸茸的帕格諾特,懶懶地發出一聲撒嬌似的嚶嚀。
「喂,我們還在呢!」
卡莉斯托瞅著自家主人好整以暇的笑容,忍不住大聲提醒他。
米達斯反應了一下,猛然坐起來,雪白的長髮披散在肩上,發尾糾纏在單薄的棉被間,他抱著小羊,迷茫地看向阿爾忒彌斯:「為什麼……」
「為什麼我們會在這裡是吧?」卡莉斯托坐在圓凳上,托著腦袋,瑩瑩的綠眸中散發出自豪的光彩,「當然是主人帶我們回來的呀!她還把變成細蛇的赫拉克勒斯一下扔出了阿卡狄亞森林呢!哼!那個心靈醜陋的男人!我詛咒他一輩子都變不回來!」
「卡莉斯托。」阿爾忒彌斯警告她不要亂說話,以免被宙斯追究,祂一點都不想和宙斯打交道。
卡莉斯托一下安靜下來,不情不願地哼了聲,「我也沒說錯呀!」
米達斯抱著小羊,默默地聽她們拌嘴。
「善良的米達斯國王,還記得最初我和你說的嗎?如果你能從赫拉克勒斯的手中保護牝鹿不被擒走,牝鹿將會給你意想不到的回禮。」
「我並不是為了得到回禮,才去保護牝鹿的。」米達斯搖頭,「我只是希望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我的小羊需要保護,也能有人願意不顧一切地去拯救它。」
帕格諾特生氣地咩咩一聲,前蹄啪啪地拍打米達斯的胸口,米達斯握住它的蹄子,兩隻手托住它柔軟的胳肢窩把它抱起來,逆著窗外的晨曦,烏黑的絨毛像是鍍了層燦爛的金光。
米達斯深藍的眼眸眯起來,溫柔地笑:「如果牝鹿或者阿爾忒彌斯大人一定要給我什麼禮物的話,我希望我的小羊永遠健康,永遠幸福,不要受到任何傷害,永遠不要感到孤獨。」
「這就超過我的職能範圍了。」阿爾忒彌斯遺憾地說,「但是你這些願望,哪怕是命運女神或者幸福女神來到這裡,也無法幫你實現的。」
「為什麼?」米達斯有些沮喪。
阿爾忒彌斯笑而不語。
卡莉斯托想,是啊,連命運女神都會覺得孤獨,幸福女神有時也會深感不幸,人類總是想要永遠,但幸福是何等珍貴的東西,她天天待在奧林匹斯山,那些神祇自己都不見得幸福呢,又怎麼捨得把幸福賜給人類?
「但是我可以給你一樣東西,能讓你離自己的願望更近一些。」阿爾忒彌斯總是如此慷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