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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莉斯托說阿爾忒彌斯大人精通七弦琴,而且彈得很好聽,那是什麼樣的樂器呢?」
阿爾忒彌斯看了卡莉斯托一眼,卡莉斯托正吃著樹莓布丁,難得沒注意到主人在看她。
「只是略通皮毛而已,要說精通七弦琴,那還是我弟弟阿波羅更勝一籌。」說到阿波羅,阿爾忒彌斯停頓了下。因為那小子,阿爾忒彌斯對潘一直有愧,潘是因為祂才輕信了阿波羅的話,把預言之心給了出去。阿波羅不是多麼壞的神,只是那時候十分年輕,對榮耀有著莫大的渴望,等到後悔的時候,那顆預言之心已經無法再從祂體內完好無損地拿出來了。
阿爾忒彌斯這樣和米達斯說,米達斯並不接受。潘的心是他的,無論能不能完好無損,都應該是他的,只能是他的。潘不想多生事端,不代表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
「讓太陽神來一趟阿卡狄亞吧。帶上七弦琴。」米達斯不想讓阿爾忒彌斯為難,但更不想讓潘的心流落在外,他的性格是如此溫柔,以至於眾神都忘記了他曾經是一個國王,「我想到了一個好點子,你們要聽聽嗎?」
第56章 音樂會
說是好點子,其實算不上是什麼好點子,好點子不會讓人心裡不舒坦。阿波羅很多年沒有來過阿卡狄亞了,這次居然要帶上自己引以為傲的七弦琴到這兒來和潘比音樂造詣,輸贏不是問題,阿波羅到了現在這個年紀,早就不把這些看得那麼重要了,但是讓祂在潘面前彈琴,祂還是犯怵。
畢竟當年祂就是憑藉音樂獲得了潘的一點點好感,當然,那已經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潘很強大,這種事情誰都知道,祂的記憶不是誰都能隨便塗抹的,就算是記憶女神謨涅摩敘涅也不能。祂會那麼輕易地忘記自己最愛最愛的人,是因為祂太信任伊洛斯了,祂在伊洛斯面前沒防備,而伊洛斯翅膀上的閃粉天生就是用來幹這個的。
但即使是這樣,祂偶爾也還能記起一些東西,祂知道自己的記憶出了問題,也一直在拼命尋找。起初很難,潘那麼溫和的一個牧神,會在阿卡狄亞孤寂的夜裡狂躁不已,祂想鑿開自己的腦袋掰開看看裡面到底少了什麼,為什麼讓祂那麼難受,但漸漸地也就習慣了。不習慣也沒辦法,只能這樣耗。
阿爾忒彌斯和阿波羅的到來讓這座被稱為「死地」的山脈變得稍微熱鬧了些。阿爾忒彌斯追逐著鹿群,卻屢屢射偏,只是逗它們玩兒,阿波羅那會兒年輕,心高氣傲,只願意在潘面前彈奏祂最擅長的七弦琴。那美妙的樂聲讓潘焦躁不安的內心稍微變得不那麼沉重了,祂看著阿波羅,給出了一道珍貴的預言,提醒祂小心被至親利用。
阿波羅聽懂了,但那時候的祂不想按照潘的指令做。當然,祂也不想按宙斯的指令做,祂和宙斯雖然說是父子倆,宙斯是父,祂是子,父親利用兒子好像沒什麼話說,但這件事充其量也只是父子倆互相利用。
祂需要地位,需要至高無上的榮耀,需要眾生的朝拜,這種事宙斯給不了,潘也無心為祂做什麼。潘看著溫和,骨子裡卻是個極其冷漠涼薄的神祇,祂什麼也不在意。祂為祂彈奏了大半年的七弦琴,才換來一個不痛不癢的預言,祂不稀罕,祂想要的是一整個預言的能力。
宙斯拿了一個小陶罐給祂,說是這裡面裝著能讓潘失魂落魄的東西。阿波羅問是什麼,宙斯卻只是拍拍祂的肩膀,笑而不語。
阿波羅把那罐骨灰帶到阿卡狄亞的時候,潘根本沒認出來那是什麼東西,也沒問祂抱著個陶罐幹什麼,祂一點也不在乎。就當阿波羅以為宙斯在騙祂的時候,潘隨意的目光突然釘在那個小陶罐上,莫名熟悉的氣息讓祂疑惑不已。
祂很少有這樣不知所措的時候,當祂接近那罐骨灰時,夜裡的癔症居然在白天也發作起來,祂的氣息開始失控,人性的皮囊被生生撐開,那樣巨大的、陰森又駭人的怪物居然在不正常地戰慄,暴走的陰煞之氣將整個阿卡狄亞籠罩著,天地變得昏黑一片,暴雨打濕了那個小小的陶罐,那罐子骨碌骨碌滾了幾圈,骨灰全部撒在泥土裡,混著雨水浸進青草軟而韌的根莖,也算回歸故里。
潘神力失控,神志不清,阿波羅卻告訴祂,只要把預言之心贈予奧林匹斯,骨灰的主人就會回來。
這種騙傻子,騙兩歲小孩的話,阿波羅說著都心虛,但潘居然就那麼信了。祂有什麼資格不信呢,祂什麼都沒有了,要心的話拿去吧,豐饒、預言、新生、音樂、噩夢、戰爭、恐懼,要什麼都可以,都拿去吧,只要那人可以回家。
潘是很純粹的,甚至說有點天真的,從混沌之境裡誕生的創世神。祂一誕生就是一團黑霧,後來會化形了,先變的不是人,而是一隻小羊,祂來到阿卡狄亞之後就沒離開過,別人都怕祂,但祂其實沒什麼好怕的,就是長得駭人了些,心性還是只小羊,性格溫和,沉默忠誠,還很好騙。
宙斯讓阿波羅把潘所有的心都拿回去,阿波羅沒有,就拿了預言之心,這一顆就足以讓祂和宙斯分庭抗禮,從此父子是仇敵。
後來宙斯故技重施,這樣騙過潘好幾次,從迷宮裡拿走了不少好東西,但心臟在哪兒祂找不著。潘沒和祂計較,因為祂不在乎。那些東西祂一點也不在乎。
祂不在乎,但有人在乎。米達斯這輩子真正屬於自己的東西很少,從小到大他想要什麼,什麼東西屬於他,什麼東西好,他心裡再清楚不過了。他自己在王宮裡挨了那麼久的欺負,不能讓潘在自己的地盤上還被欺負了,他最懂怎麼守住自己的那點東西,他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