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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轉眼看看牆邊的茵席,卻是農家自己用茅糙和蒲葦編的,頗是厚實,笑道:“總算可以睡得暖和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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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花多,偶一定好好表現表現,嗯,讓楊定去表現吧!可憐的楊定,這下給套牢了!
誤桃源 醉臥花下能幾回(三)
話未了,門上的大洞忽然伸入一隻黃黃的狗頭來,黑溜溜的眼睛在他們兩人身上一轉,似沒感覺出惡意來,一躍便從洞中鑽入,討好地圍在兩人身邊甩了好一陣尾巴。
楊定慢慢蹲下身子,拍了拍黃狗的頭,笑道:“長得胖胖的,也不怕給人吃了狗肉。”
黃狗見楊定待他親呢,更迅猛地搖了幾下尾巴,然後極純熟地一縱身跳上茵席,蜷起身子就在中央臥下,還有一下沒一下地用捲曲的粗大尾巴敲著糙席。
兩人愕然。
碧落先反應過來,笑道:“我呆會兒去向主人要些麥秸來,鋪在另一邊睡。”
楊定無奈地坐到茵席上,嘆著氣問那條黃狗:“小子,你身上沒跳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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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民風淳樸,雖是貧窮,主人卻從他們借住的第一日起便將他們的一日兩餐包下,儘管粗茶淡飯,怕也占用到了一家人的口糧。碧落過意不去,每日也幫著洗衣做飯,甚至跟著男人們去山中下獸籠打鳥雀。村民見她一個清清秀秀的年輕女子,身手頗是不俗,無不驚訝。
而鄉間的婦女,開始拿自己織的土布,比劃著名給自己的孩子fèng衣服,又用蒲葦編成葦索,拿桃木請村上的老人畫上神像,卻是預備著新年懸於門戶間辟邪。
一轉眼,新年又到了。
楊定見碧落望著忙碌的人們出神,嘆道:“若不是我拖累著,只怕你早該回到長安了吧?”
可她回長安做什麼呢?
去面對,慕容沖最痛恨的人,居然是自己父親的現實麼?
一直掩藏在心底的鈍痛,被什麼東西突然地扎得散開,尖銳地四處流竄,漸漸連頭都痛起來。
碧落懶洋洋地走回屋中,一邊取來楊定那些洗乾淨的破衣衫補綴,一邊嘆氣:“是你想回長安吧?嫌這裡沒新衣服穿?”
楊定隨在她身邊,看她一針一線地補著自己的單衣,眉目蘊了清潤的淺笑:“我也不想回去。這裡很好,很象老莊所期盼的國度。”
“什麼國度?”
“小國寡民,絕聖棄智,重死不遠徙。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沒有王圖霸業,沒有亡國讎恨,沒有刀兵之爭,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遙於天地之間,自給自足,自得其樂。鄰裡間的爭吵,頂多為了東家雞啄了西家青菜,或者西家孩童偷了東家梨子……”
碧落一時也聽住了,眸光映著窗外浮動的流雲,嚮往良久,方才回過神來,輕笑道:“楊定,莫非你忘了?你出身仇池高門,是大秦的翊衛中郎將,而且還是南陽公主的未婚夫婿,還能在這裡呆一輩子不成?”
“我不會娶寶兒。”
楊定突兀地打斷了她的話。
碧落如梳的長睫向上一挑,迅速又低了下去,繼續補著衣衫上被利刃割破的洞口。
楊定似也乏了,推了推睡在氈毯上的黃狗,將它趕開,自己鑽入毯中,聲音很低,卻很清晰地傳入碧落耳中:“我會和天王說,不想娶寶兒。而陽平公……已經沒法再娶你了!”
楊定的聲音很篤定,碧落回過頭時,他居然已經安謐地閉上眼,似乎睡著了。
黃狗在氈毯邊踩來踩去,到底不甘心,終於擠在楊定身畔蜷身臥下。
它大約很歡迎楊定繼續住下,畢竟氈毯要比糙席暖和很多。
碧落再要繼續補衣時,卻連連被針扎到了手。
她不禁嘆了口氣。
她的手,握劍遠比拿針順手多了。
而能與她牽手一生的人呢?
是慕容沖,還是……楊定?
楊定傷勢遠未平復,只怕還要休息一兩個月才能騎馬返京。也就是說,秦王很容易猜到,他們兩個患難與共了兩三個月,必定情誼非淺,絕非宮中的苻寶兒所能比擬;而碧落身世已明,苻暉斷然不能娶自己的親妹妹。即便只為補償對失散女兒的一份歉疚,秦王也不會阻攔碧落選擇自己的夫婿。
而楊定便那般相信,碧落會選擇他麼?
碧落很想推醒楊定,告訴他自己不會選擇他,就如不會放棄慕容沖那般。
可她一轉頭,看到了楊定沉睡的面容,恬靜如嬰兒,一抹笑意凝在唇角,依稀看得到未受傷時的明朗通透神采,不覺心中便柔軟起來。
這個她好容易從閻王爺手裡搶回來的男子啊,可愛純淨起來,簡直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罷了,等他傷勢好了再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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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住,便住到了來年的三月。
日子過得平淡如水,寧謐如水,卻是碧落一生未曾有過的祥和。
或者,這也是楊定所熱愛的生活。
他一向笑嘻嘻極是和善,比碧落更有人緣,不多久便和村中人混熟了,主人家自不必說,左右鄰居也常常端上一碗湯或半碗肉來,送給他補身體。
二月時,他的身體便已基本平復,卻隻字不提離去,反而時不時帶了弓箭上山去,然後帶回一隻野豬,或一隻野鹿來,分給眾村民食用。碧落開始怕他傷口開裂,一路伴在他身旁,後來見他果然恢復了,便也由他去了。
當村頭村尾桃花鋪繡,燦若雲霞時,楊定已能執了華鋌劍,與碧落練劍過招了。
春風吹碧,春雲映綠,一模一樣的瑩澈劍光在薰薰的暖意和繽紛的花瓣中肆意揮灑,成了小山村里最明亮的風景,引來了老少男女齊聲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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誤桃源 醉臥花下能幾回(四)
他們不識得二人劍法高妙,只當成了好看的舞蹈般欣賞著,就如二人也只為練劍而練劍,劍鋒所指,並無一絲肅殺之氣,優雅清妍,一如風揚,枝動,花搖,瓣落,再自然不過。
雖然楊定傷勢恢復得差不多後,碧落便不肯再和他親呢接觸,可因房屋逼仄,他們一直共處一室,村人早就將他們視作一對,年輕的少女早就被大人告誡了,不要去招惹那個有著溫和明朗笑容的楊定,倒是碧落性情清冷,沒什麼男子敢去親近。
碧落甚愛整潔,因那日楊定重傷後還在笑話她頭髮髒了,便特別留意打理頭髮。楊定見她頭髮極長極密,彎腰清洗時頗是吃力,遂常常走過去,拿了皂角幫她揉洗撫摩。
碧落開始不自在,到後來二人便習以為常,只要碧落端了木盆到院前的石頭上,楊定便很默契地拿了皂角,捲起袖子,去替她洗浴那頭長髮。
院中種有老杏,枝丫縱橫遒勁,長勢極好,並不輸給甘露殿前那株杏樹。對於花木來說,也許自然的春風細雨更比人為的金壁輝煌更適宜生長。碧落洗頭時,老杏便很湊趣地送下一片又一片的花瓣來,每瓣都若一個淺淺的笑靨,帶了春日清新的氣息。楊定便含笑將那春日的笑靨,一瓣瓣拍入碧落的髮際,揉入細細的清芬芳郁。
有一個總角的男童,很喜歡看碧落洗頭,往往在那裡一站半天,等楊定把碧落匹緞般的長髮從水中撈起,用干布擦淨了,才肯離去。
後來,楊定忍不住問那男童:“為什麼喜歡看姐姐洗頭?”
男童答道:“我爹爹以前也常幫我娘這樣子洗頭。”
“哦?現在你爹爹不幫你娘洗了麼?”
“我娘前年死啦!”那男童扁起了嘴:“我爹爹本來說,要一直幫我娘洗著頭,直到她的頭髮,變成蠶絲一樣的白色,還會繼續幫她洗。”
楊定和碧落都不由抬起了頭。
男童滿眼的亮晶晶,稚拙地問:“楊哥哥,你會幫碧落姐姐洗頭,直到她的頭髮,變成蠶絲一樣的白色麼?”
楊定怔了一怔,然後用木勺舀起溫熱的水,小心地沖洗著碧落的頭髮,才認真地說道:“我會幫碧落姐姐洗頭,直到她的頭髮,和我的頭髮,一齊變成蠶絲一樣的白色。”
那男童便笑了。
而碧落突然便慌了。
她奪過楊定臂間搭的干布,急急擰著濕漉漉地頭髮,逃回屋子裡。
男童奇怪地問:“楊哥哥,碧落姐姐怎麼了?”
楊定望著碧落的背影,然後握了握自己的頭髮,展顏笑了:“她應該躲在屋子裡找有沒有長白頭髮吧?我們還是滿頭黑髮呢,到滿頭白髮時……”
滿頭黑髮到滿頭白髮,還有那麼長的時間呢!
楊定望著澄澈如碧藍琉璃的天空,又笑了笑。
陽光透過重重杏花細細篩下,碎金般瑩亮璀璨著,連這穿著布衣的男子,都鍍上了美好明潤的清芒。
這春光正好,韶華明媚,誰人捨得辜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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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底時,楊定和兩名獵人上山,打著了兩隻野豬。因天氣漸熱,都擔心放壞了,幾家一商議,便決定將其中一頭拿遠方的市集上換些布帛吃用回來。楊定無可無不可,自是由得他們,還將華騮馬借了他們來回馱東西。
但第二天下午,便見去賣野豬的兩個村民兩手空空灰溜溜地回來。
“怎麼了?”楊定笑問:“沒賣出去麼?”
村民一臉驚怒:“外面世道不太平,我們以後還是少出去吧!”
楊定忙問道:“怎麼不太平了?”
“聽說是有人造反,一個姓慕容的鬧得特別凶,所以現在四處在征壯丁征軍馬呢!我們這馬一露面,立刻有官兵跑來,說這匹就是軍馬,把我們嚇得丟了野豬肉,騎了馬就跑。還好,還好,這馬兒跑得快,不然給搶了去,都沒臉回來見楊兄弟了。”
華騮馬的確是軍馬,馬腹上還烙著御林軍專用的烙印。
可楊定已經被另一條訊息驚住了。他扭頭看向了碧落。
碧落本來沾了幾分明亮春色的黑眸,驀地蒙上深深霧靄,飄來盪去地浮在眼底,看不清眸心深深處是否有暗流洶湧,驚濤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