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7章 乳母
其實很多人都高估了自己內心的欲望。
那是因為很多時候對自己的認知不夠清楚。
就比如此時的聖女，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日竟然會因為想要活著，而變得如此卑微，如此努力。
她這一生都算不得順遂，但是從前的日子，儘管有些艱難，但並不是過不下去，並不是真的沒有路可以走。
只不過是不甘心三個字罷了。
而這三個字，就這樣一步步地將她推到了現在這個位置，就因為「聖女」這兩個字帶來的頭銜，她再也回不到從前的時光，再也不可能同以前那樣安寧。
或者，她早就已經死了。
如今都不過是一場夢而已。只不過這一場夢太過於真實，她根本就無從逃避，只能咬牙堅持下去，哪怕看不到希望，哪怕活下去的希望微乎其微。
但是……
有總比沒有好。
這座皇宮她並不怎麼熟悉，但是最要緊的那幾處，她還是知道的。
宸王妃是在乾元宮產的子，她剛剛生產完，後面又發生了那麼詭異的事情，這會兒一定走不遠。更何況，此時到處都是亂的，誰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挪動她，讓她去什麼地方。
所以，聖女就只是在乾元宮附近的地方找。
到處都是倉皇出逃，卻不知道逃向何處的宮女和太監。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這一身衣服著實有些太打眼了，思來想去，最終她選擇顫顫巍巍地從一旁一個已經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昏過去的宮女的身上扒下了一套衣裳，用她此生最快的速度換上了。
然後再繼續往前走。
很快她就發現了不尋常之處。
乾元宮後面的那座小院，在這個時候未免顯得太過於平靜了。
都這個時候了，竟然還有人在院子裡走動，而不是倉皇出逃。
到目前為止，宮裡誰也不知道來的人都到底是誰，誰也不知道那些人進來了之後會帶來什麼。
所以在這個時候還能如此淡定如此安穩，著實太出乎人的意料了。
她繞過前頭走動的太監，一直到了後殿，但凡有人過來就直接裝死。
橫豎她這一路上已經看到了不少的死人，相對於最開始的慌亂和緊張，已經變得淡定了許多。
終於，她確定這裡頭很多人。
她想了想還是咬牙從一旁的狗洞鑽了進去。
正在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時候，就看到一個小太監過來了，「是洪公公叫你過來的吧？有奶了沒有？」
聖女有些發蒙，完全沒有聽懂對方在說什麼。
但是對方卻顧不上那麼多，甚至話都沒有好好說兩句，就直接拉著人往裡頭跑。
「快點兒快點兒，這會兒哪裡都找不到吃的，孩子都快要餓死了。」
聖女就那樣被她直接拉了進去，等到了裡面，她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屋子裡忙活的獨活。
她下意識地就想往外頭走，獨活卻已經看到了她。
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皺眉道：「你這是奶娘？怎麼看著也不像是有奶水的樣子。」
聖女覺得自己平日裡算不得很聰明的人，但是這一刻，她卻在一瞬間反應過來這裡發生了什麼樣的誤會。
她當即便學著京郊那些人的口音道：「有的有的，剛剛生完不到兩個月。」
獨活此時看著像是有些煩惱，然後看了一眼床上還在哇哇大哭的孩子，「你會餵？」
「會！」
她毫不猶豫地點頭。
獨活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孩子，最後對那小太監道：「在這裡看著，前頭還要我。」
那小太監立刻點頭答應了下來。
聖女眼看著她出去了，一顆心狂跳著幾乎停不下來。
這個孩子……
是了，宮裡怎麼可能會有什麼新生兒，所以這個就是宸王妃的孩子，就是宸王的兒子。
她只見過獨活兩次，而且都是戴著面紗畫著聖女獨有的妝容的。
方才為了不引人注意，她將臉上抹了灰，又摘了面紗，獨活根本就沒有認出來她。
一旁的小太監見狀不悅道：「你快點兒，沒看到我們小世子都在哭麼？找你過來不就是給孩子餵奶的？」
聖女回過神來，臉上帶著討好的笑，上前去抱孩子，然後又露出幾分為難來，「這位小哥……能不能……背轉身去？」
太監愣了一下。
還沒有說什麼，就聽到對方仍舊那般害羞的語氣道：「我雖然已經生過孩子，可也才成親沒有多久。
你到底是個男人家，這樣看著，我有些不好意思。」
小太監已經有幾年了，形形色色的人不知道看過了多少，這宮裡頭哪裡有人會將太監當男人看。
眼下這個婦人雖然說是因為害羞，但本質上不就還是將他當成了男人嗎？
這種感覺很奇妙，最開始心裡生出的想要拒絕的念頭也消退了，他盯著她看了好幾眼，才咕咕噥噥道：「不就是餵個奶麼？以前我在我們村子裡看得可多了。」
聖女沒有說話，只是有些尷尬地笑著。
這樣靦腆的樣子，似乎是讓那小太監不好再為難她，果真背過了身去。
等了一會兒，嬰兒的啼哭聲卻還是沒有停止。
他不由的有些著急，「你這個人怎麼回事？到底會不會餵奶啊？」
說著又有些不放心，「我還是看著你比較好，畢竟……」
轉過來的時候，話說到一般，眼前忽然閃過一道金屬的光澤，然後話就說不下去了。
他下意識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那裡已經出現了一個血洞，正在瘋狂地往外涌血沫。
他想要大聲喊叫引起別人的注意，可是才要開嗓，那些血就湧進了他的喉嚨。
他只能睜著一雙眼睛看著那個女人抱著孩子飛快地跑了。
臨死前，他還記得那張臉。
聖女覺得自己的心臟快要從喉嚨口裡跳出來了，她竟然殺了人，用一根簪子。
這是她頭一回殺人，那人的血還濺在了她的手上，到現在都擦不掉。
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已經跑出來了好一段路，她竟然覺得手上還是熱的。
她得回東宮，眼下這座皇宮哪裡都不安全，只有東宮還有一守之力，等太子，等太子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