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4章 福氣
凌霄觀占地本就極廣,當初光是修建就用了將近一年的時間。
裡頭的布置,更是讓工部出的設計圖。
如此地界,想要在城中的繁華之地,便是宮裡頭,也難辦到。
正是因為如此,這挨著凌霄觀而開的酒樓,也顯得有些偏僻。
雖然一道炙牛肉能讓許多食客慕名而來,但是相對於城裡那些火爆的酒樓,這裡便顯得清淨多了。
尤其是三樓上的包間,就那麼幾個人租得起,時常過來的就更少了。
今日方從文過來,便只有這一間包間裡頭亮著燈。
還沒有進去,就聽到裡頭說話的聲音,念叨著的便是他。
「早就說過不要等我,你們這般執意要等也就罷了,現下等了竟然還要怪起我來。」
顯然裡頭都是關係十分熟稔的人,說話才會如此隨意。
「方先生,您可總算是來了,早前就與你說了這一家的炙牛肉你一定會愛上,倒像是我在騙你似的。」
裡頭一個留著一把漂亮鬍子的中年男子站了起來,臉上帶著笑意。
他便是新上任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小九卿之一。
但是看得出來,他雖然語氣上帶著調侃的味道,實際上卻對方從文十分尊崇,這幾句話又透著點兒親昵之意。
方從文笑著道:「打小就知道我這個人最愛書法與美食,從前在南邊兒,大大小小的餐館酒樓都被我給吃遍了。
如今你倒是學著拿這個來誘惑我。」
方從文一邊說著,一邊和另外兩個人打招呼。
看樣子,與另外兩個人同樣關係不錯,只是不及這左都御史這般親密罷了。
「從前在南邊兒求學,我可是厚著臉皮往先生家裡去了多少回了,苦思冥想希望先生能收下我做學生。
奈何先生早年立誓,一生只收那麼幾個,到底還是我沒有那個福氣,不過能得到先生的指點,又算是我的幸運了。」
說到這裡,另外那兩個人才說起來,「當年整個京城誰不知道,方兄不是拿不到狀元,而是根本就不想拿狀元。」
提到當年的事兒,方從文一張老臉也不由紅了,連忙擺手道:「當初年少無知罷了,你們就不要再提,若是這會兒的心境在那個時候,必然不會那般年少輕狂。」
但是這話卻激起了左都御史的好奇之心,「這是怎麼說的?我竟從來不知道這一茬兒。」
「聽說是某個人覺得探花郎的名字更好聽,也為了某位姑娘的芳心,特意請了陛下點了他做探花,本來那殿試的卷子,陛下御筆已經批了魁首了。」
聽到他人這般說,左都御史才猛然想起來,「原來方先生與師母竟然還有這麼一段動人的過往,哈哈哈哈,果然是有情致的人。」
方從文趕緊拿起了筷子,坐下來直接夾了兩筷子才菜在碗裡,「今兒還是不是來吃飯的?放著這麼一大桌子的菜你們不吃,還去說那等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
那兩個年長的便都笑了起來,然後一同舉杯,「咱們三也算是同科的同學,這會兒難得聚在一起,倒是要先喝上一杯才是。」
方從文便也隨意地拿起了面前的酒杯,嘴裡卻嚷嚷著道:「你們這些人真的是,一點兒也不珍惜眼前的食物,這些東西都要趁熱吃的。
你們這樣咕嚕咕嚕一口酒下去,哪裡還品嘗得出這些菜原本的味道?」
這麼一說,其他三個人都愣了一下,隨即一起點頭笑道:「是是是,都是我們這些人不懂風雅,不懂得這些美食的獨到之處!」
三個人說著也都放下了酒杯,拿起筷子吃起菜來。
過了一會兒,其中一個人才終於開口道:「師兄,你對這美食如此眷戀,卻還放下了那閒散的日子不過了,跑來了京城,愚弟佩服。」
方從文臉上的表情慢慢地嚴肅了起來,他細細地將嘴裡的食物咀嚼咽下,然後才輕呷了一口酒。
「真正佩服的是我,你們兩個人是什麼樣的性情,心裡真正想要的是什麼樣的日子,我心裡一清二楚。
如今卻因為我的一句話,都往京城來了,就已經足夠說明你們的志向,咱們都是過了花甲的年紀了,說起這個,我倒是不如你們良多。」
那兩人連忙擺手,「若是這麼說,倒是將我們這幾年的交情沒當回事兒了。」
直到這個時候,左都御史才知道,原來三個人竟然是同門。
而在此之前,他竟然一點兒都不知道,甚至只知道他們是同科考上的進士。
這會兒,左都御史看著方從文的眼神里便帶了幾分鄭重。
方從文輕輕嘆了口氣,將目光轉向左都御史,「臨沅啊!今兒找你過來,你可知道是為了什麼事兒?」
都察院左都御史姓鄭,名臨沅。
方從文算是他的半個老師,所以兩個人之間的稱呼也與別個不同。
方從文與他說話的時候,便如同家中十分親近的長輩似的。
「先生雖然沒有說,但是晚輩也猜到了,去年蘇杭的大水,實際上確實都算不得是天災而是人禍。
及至此時,案子的來龍去脈已經查的差不多了,而且卷宗已經準備得差不多,想來先生今兒叫我過來,便是與這件事情相關吧!」
這樣一個大案,上上下下不知道涉及到多少人,又牽扯到多少頂烏紗帽。
都察院監察百官,這樣的案子最後必定落在他這裡,就是大理寺都搶不走。
這會兒見到另外兩個人與方從文的關係,竟然比自己與他還要親近,他很快喬家聯想到了這件事情上面。
果然,方從文點了點頭,「當年,我就說你聰明,如今看來,當初沒能收你為學生,倒是我的損失了。」
鄭臨沅連忙道:「先生所言詫異,雖然未曾正式行拜師禮,但是在學生心裡,先生的指點,終身受用,先生便是學生一輩子的老師。」
「好!」方從文忽然大聲道,目光陡然變得凌厲起來,「那麼,我便吩咐你去做一件事情。
但是我首先要告訴你的是,這件事情,你不許告訴任何人,也不許叫任何人知道,哪怕那個人是當朝太子!」
鄭臨沅既然出現在這裡,實際上心裡頭已經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
最近朝堂上不太平,還有誰能比他這個監察百官的督察御史察覺得更早呢?
所以打從一開始他就知道了,更猜到了方從文要他做什麼。
「先生放心,只要先生吩咐一句,學生萬死不辭。」
「倒也不用你萬死,你只要知道,我一生行事仰無愧於天,俯,無愧於地,同樣,我讓你去做的事兒,也必定不會叫你愧疚於心。」
有這句話,鄭臨沅還有什麼不敢做的?
四個人重新落座,這一次方從文鄭重地斟了一杯酒,朝鄭臨沅道:「今日這一杯,算我敬你的。」
鄭臨沅沒有推辭,而是端著酒杯站了起來,「能得老師如此信任,亦是學生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