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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九重揚揚眉,也坐上了床去:「你說你父母雙亡後就開始跟著那個天師,那他死後呢?你就一個人住生活了?」
「怎麼可能,那時候我才十歲,就算我自己願意國家也不同意啊。」
葉長生用手肘支著自己趴在枕頭上,一雙腿晃啊晃地往後輕輕勾著,臉上帶著點笑,但是神色倒是風淡雲輕的:「後來我被送去了當地的福利院——哦,『福利院』就是我們這兒專門接受孤兒的一種組織機構,我跟張思遠,就是這次的那個倒霉的新郎,也是我還在福利院的時候認識的。」
賀九重問道:「那你後來怎麼來了X市?」
葉長生眨了眨眼,斜睨著他:「怎麼,你想要調查戶口嗎?」
「不能調查麼?」那頭被問了倒是絲毫不顯窘迫,他往後傾了傾,靠在床頭,氣定神閒地回望過去,淡淡開口道,「我想知道關於你的事情,不行嗎?」
葉長生抱著枕頭笑了起來,好一會兒才道:「可以是可以,不過這是要收信息費的!」又把視線在賀九重身上轉悠一圈,「看在你現在手頭上不寬裕的份上,就先給你記著帳,以後再還好了。」
又像是回憶著什麼緩緩地道:「後來那個福利院因為入不敷出幾乎要倒閉了,我們幾個大一點的孩子就被強行趕出去了。那時候我手上還有一點從我爸那裡留下來的賠償金,又聽說X市一所中學只要成績優秀就能免費入學,所以我就搬過來了。」
說完,忍不住又笑了起來:「說起來那幾年還真是折騰的很,晚自習下課算算都要十點多,正趕上陰氣重的時候。我是肯定不能上的,迫不得已只能租了這麼個破房子辦走讀——又要擔心著錢又要擔憂著鬼,一到晚上有點動靜我就不敢睡覺……還有誰能比我慘啊。」
賀九重看著葉長生,忍不住伸了手在他額上撩了一縷短髮在手指上繞了一下。
少年的頭髮半長不短的,只夠在指尖纏繞一圈,鬆開的那一瞬間,細軟的發散開來,發梢微微擦過手指,帶了一種淺淺的酥麻感。
「紫陽大陸分為九州和魔界,」賀九重開口,像是隨口閒談一般帶著一點漫不經心,「絕大數的修仙者和在他們庇佑下存活的凡人生活在九州,而其餘的魔修、鬼修甚至妖修則是被禁錮在魔界。」
葉長生掀了眼皮望著他。
「我是從九州被驅逐到魔界的。」賀九重勾著唇笑了一下,「因為我心術不正、戕害同門。」
他一隻手輕輕地在身旁人的短髮上隨意地撥弄著,口中繼續道:「萬劍宗至高的一本修仙秘籍失竊,宗主下令封山徹查,最後是在我屋子的收納袋裡找出來的。司刑法的峰主帶人緝拿我,但中途卻被我所傷,以致於最後宗主盛怒,親自出手廢了我的內丹將我從萬劍宗除了名。」
葉長生的神色略有些複雜。
「怎麼,不想聽了?」賀九重對上了葉長生的視線,低聲笑笑:「我可是第一次對別人說起這些事。」
葉長生問他:「你認罪了?」
賀九重半垂著眸子,猩紅色的瞳孔中有異芒閃爍道:「證據確鑿,不認又能如何?」
葉長生想了想,又問:「那你成了厲害的魔修後,沒再回去找栽贓陷害你的修士報仇?」
「報仇?」賀九重揚唇一笑,神色裡帶著一抹狂肆:「如果把他施以車裂之刑後,再將他的魂魄抽出來,扔到煉丹爐里燒了七七四十九天算是報仇的話。」
葉長生微微揚了揚頭看著身旁人冷硬的側臉輪廓,突然笑了起來,搖搖頭嘆著氣道:「那聽你這麼一說,我總算是明白你怎麼會覺得我那個師父是個有趣的人了。某方面來說,你們的確很有共同語言。」
賀九重又半側了頭用眼尾輕瞥著正躺在自己身邊的少年人,用舌頭抵了抵唇玩味道:「你就這麼確信當初我是被人冤枉?我以為自己在你眼裡一直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人。」
葉長生聞言立即點點頭,誠懇地望著他:「你以為的沒錯,『殺人不眨眼』『惡人』什麼的,定義的很準確!你的確是啊。」
賀九重眉頭輕輕地動了一下。
那頭抱著枕頭咕嚕嚕地翻了個身,滾到他身邊緊挨著他,仰著面笑眯眯地和他視線相對:「所以如果你的故事裡先後順序顛倒一下,比如說先重傷那個峰主,再從他手裡奪取秘籍——那我大概就沒什麼疑問了。」
「我認識的賀九重,要是做了什麼壞事,要麼讓全天下都知道是他做了,要麼就徹底毀屍滅跡讓所有人都抓不到他的證據。」葉長生擺擺手,眉眼彎彎中聲音透露出幾分嫌棄,「這種人贓並獲的事,實在是太蠢了。如果是真的,多壞一代魔尊的形象啊。」
賀九重笑了起來。
先只是低低地,隨後笑意越來越深,最後竟是仰頭靠在床頭大笑了起來。
葉長生也不問他為什麼笑,就靠著他揪著懷裡枕頭的邊角,不知過了多久,只聽上面忽而傳來了一把夾雜的幾分笑意和嘲意的聲音。
「葉長生,可惜世上只有一個你。」
說完,他將放在葉長生頭髮上的手順著他的髮絲向下滑動著,從眉角一路滑下來停在了尖尖的下巴上,冰冷的眸底染上了一點說不出的暖,他近乎嘆息地:「幸好世上還有一個你。」
葉長生也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