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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從哪來的力氣,他突然一把推開了半彎著腰死死地卡著他下巴的劉倩,拖著自己劇痛無比的左腿一瘸一拐地朝著葉長生挪了過來。
「救我……救救我!」
葉長生沒有看他,一雙眼只牢牢地盯著那個搖搖晃晃地用怪異無比的姿勢從地上又爬起來的劉倩,聲音明明算得上輕快但是卻夾雜了某一種說不出的冷銳:「劉倩,我問你,你是真的想讓張思遠陪你死嗎?」
劉倩的身體像是被一根巨型的支架強行撐起來似的,除了僵直的背脊外,其他的肩膀、手臂甚至於脖頸都以一種扭曲的姿勢耷拉著。
她的身體被黑霧包圍著,加上她低垂著的腦袋,讓葉長生從自己的角度並不能看清那頭的表情。
「死的應該是他……為什麼……前輩他還活著?我要他下來陪我……」
粗嘎的聲音帶著濃濃的怨毒,黑霧自她的心臟的位置大量往外翻湧,原先被香爐里奇怪的青煙驅散了的黑霧又再次聚集了起來。她開口,聲音嘶啞卻尖銳:「他要下來陪我——他應該下來陪我!他應該下來陪我!」
葉長生看著劉倩的狀態,心理暗道一聲不好,趕緊拽著張思遠的衣領將人猛地往後拖了拖,另一隻手迅速拍了一張符貼在香爐上,又掐了一個指訣,嘴裡快速地低喃了些什麼,隨即大呵一聲「起!」只見香爐里本來只是絲絲縷縷的青煙突然噴涌而出,屋子裡頓時被一種奇異的草木香溢滿。
原本一直感覺自己身體疲乏得厲害的張思遠嗅著這股香氣,突然間就覺得靈台清明了不少。
那頭的劉倩周身黑霧被青煙強行溶解,她尖嘯一聲,緊接著一道暗紅色的影子從她的身子裡被彈了出來,而那具早就破敗不堪的肉體隨即也就像是瞬間失去了所有的支撐力而僵直地倒在了地上,發出了「咚」地一聲悶響。
脫離了肉身只剩下魂體的劉倩看起來越發陰冷而刻毒,她的眼睛在黑霧裡閃爍著幽綠的光,視線牢牢地盯著葉長生,嘴巴一張一合間聲音喑啞得有些刺耳:「天人不管俗世情。這是我和我丈夫之間的恩怨,天師你為什麼要來多管閒事?」
葉長生手底下悄悄地握住了幾張白符,臉上倒是依舊笑眯眯的:「大概是人老了,不管管閒事就渾身不舒服吧。」眼皮子微微一抬,視線不躲不避地與那頭撞了上去,「再者說,要是單純你跟你的新郎兩個人郎情妾意,想要生隨死殉我的確是沒什麼理由要來棒打鴛鴦,但是——你這情況好像不大對吧?」
劉倩森冷的視線從葉長生身上往下挪到了張思遠的臉上,她的聲音幽幽的:「前輩,我們不是已經結為夫妻了嗎?過來吧,喝完交杯酒我們就能一起離開這裡了。」
張思遠把嘴抿的很緊,這麼多天他第一次敢正面抬頭與劉倩對視。他的手還在微微哆嗦著,只是聲音卻竭力地鎮定下來:「劉倩……你救了我,我非常……非常感謝你,但是我還有很多未完成的夢想,我也還有家人需要贍養,我現在還不能死。」
他喉嚨里有些許哽咽,做了一個深呼吸後繼續低聲道:「我可以答應你以後會替你贍養你的父母,會陪著他們去全力幫你爭取工地的賠償金,每年清明冬至還有你的忌日也會來給掃墓、祭拜你——你如果有其他未了的心愿想要完成我也可以盡力去幫你做……」
但是他的話還未說完,那頭尖利的聲音就驀然將他打斷了:「我什麼都不要,我就想讓你下來陪我,我只要你死!!」
話音未落,狹窄的屋子裡突然陰風大作,劉倩由黑霧構成的身體暴漲,她神色怨毒,帶著一身利如刀片的極煞之氣朝著兩人就撲了過來。
葉長生眉心一沉,拽著身邊的張思遠,剛準備甩出早已捏在指尖的白符,但還不等他動作,卻見一道幽綠色的火焰倏地從門外如一支利箭從葉長生的臉側穿過,而後在那團黑色的煞氣前「砰」地一聲炸了開來。
火焰分散成無數細小的火星迅速沾附在那團黑氣上,那團黑氣像是被澆了汽油的木材一樣,被那火星一燎便迅速整個兒地燃燒了起來。
耳邊驀然炸開劉倩悽厲的慘叫,葉長生將手上的符紙又緩緩收起來,眉心裡浮起一絲無奈。但是當他微微偏頭看著身後那個有著一雙冷淡的猩紅色眸子的男人時,唇邊又不自覺地揚了一絲笑。
他搖搖頭嘆氣道:「我讓你在屋外守著就是怕你出手,你這一出手沒個輕重,隨便一下可就是要命了。」
賀九重背靠著門框,往裡頭看了一眼正在哀嚎著想要將火撲滅的劉倩,隨即半壓著眼皮瞧他:「要是我不出手,你剛才怕是要替你的朋友下去陪她了。」
葉長生眨眨眼,爭辯道:「怎麼會,我好歹也是一代大天師……座下唯一的一個關門弟子,區區一個女鬼又怎麼……」
牛皮沒有吹完,看著那頭似笑非笑的模樣,輕咳一聲,終於還是心虛地摸了摸鼻尖,沒再繼續說下去。
雖然他們已經破了屋外的鎖魂陣,斷了周圍對劉倩本身怨氣的供給,但是這幾日通過那口井,劉倩長時間連續不斷地吸收的那些過多的不屬於她的怨氣已經在今晚全數爆發了出來,混合著紅白極煞形成了一種更加詭異而霸道的煞氣,這種煞氣的衝擊對於他來說的確是有些超乎承受範圍了。
「好了好了,說教的話等我們兩個回去再談!」葉長生看著那頭的慘叫聲已經越來越弱,連忙對著賀九重舉手投降,「現在還是快把那些火熄掉吧,再燒一會兒她真的要灰飛煙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