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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老太太看著她:「小娟,你應該能明白我的意思不是嗎。」
楊慶豪又緊跟著有些不能理解地夾雜了些火氣地道:「媽,你就我和我姐兩個孩子,這個房子你不留給我們,難道還準備捐出去給別人嗎?」
張老太太愣了愣,隨即又點了點頭,她的語氣平靜而又認真:「這樣我也覺得很好。」
看著老太太這幅模樣,知道她這下是要來真的的兩人都忍不住有些焦急起來。楊秀娟坐在她床頭,拉著她的手就道:「媽,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那可是套拆遷房,你知道一旦它被拆遷,我們能夠得到多少拆遷補償金嗎?捐出去——你怕不是瘋了!」
楊慶豪也道:「是啊,媽,你也知道我們家裡馬上就要供兩個孩子上大學了,手頭上正緊。你難道就不想著幫襯一把你的孫女嗎?」
張老太太雙手疊放在大腿上,輕輕地反問道:「如果沒有那套房子,我就不是你們的媽了嗎?」
這話問出來就顯得誅心了,饒是楊秀娟和楊慶豪二人聽著也不由得覺得有些彆扭。
「媽,你說什麼呢。你是咱媽跟有沒有房子有什麼關係?」
張老太太又道:「那這套房子在房產證的名字寫得又究竟是誰呢?」
楊秀娟不明所以:「媽,你這……。」
「是誰?」張老太太低低地又問了一遍。
楊慶豪倒是反應了過來那頭是什麼意思,他垂在身側的手緊緊地握了一下,然後低聲道:「是你。」
張老太太點了點頭,道:「這樣就很好了。」
「媽這一輩子,其實一直沒有為自己活著過。現在老了老了,土已經埋到脖子,趁著還能喘氣,我想做一點自己想做的事。」
她對他們笑了一下:「媽沒兩天日子了。」
楊秀娟和楊慶豪愣了一下,朝著老太太看了過去。
「沒兩天日子啦,這輩子結束前,總得做點什麼吧?」張老太太對著他們道,「去幫我找個律師吧,我想要立份遺囑。」
楊秀娟看著這樣的張老太太,心裡莫名一陣酸澀。
她突然想起自己還很小的時候,張老太太將她和楊慶豪一人放在一個框子裡,用扁擔挑著,一晃一晃地往田裡走過去。
太陽很大,晃得眼開始發澀。於是她就把視線放在年輕的張老太太背上。
明明是纖弱的身子,但是在幼小的她眼裡卻依舊無比高大。
她的肩膀明明那樣細窄,但是卻又好像是總有著使不完的勁兒,能背著他們到處折騰。
是什麼時候呢?
楊秀娟看著床上面容蒼老,手臂細瘦得仿佛輕易就能折斷的張老太太,忍不住就在想:究竟什麼時候開始,那個曾讓她覺得無比高大的人,現在已經如此的疲憊和虛弱了呢?
「別胡說。」楊秀娟輕輕地打斷了張老太太的話,伸手給她掖了掖被子,「醫生不是說媽你的身體已經度過危險期了嗎,放心吧,沒事的。一切都會好的。」
楊慶豪也嘆一口氣,走到張老太太另一頭。繞過吊著點滴的地方,將她枯瘦的手指合在手心裡:「是啊,媽,別胡說。一切都會好的,你就在這裡安心養病……這兩天我去跟公司請個假就過來陪著你,你就別胡思亂想了。」
張老太太笑了一下,沒作聲,只是靜靜地享受著這麼多年難得的兒女都在身邊的時刻。
兩個人又陪著張老太太坐了一會兒,隨後才又各自離開了。
在那兩人離開之後,葉長生和賀九重才又回到了病房,他看著靠在病床上的張老太太,微微笑了一下問道:「你一直希望你的兒女能抽出時間來陪你,現在他們做到了,你感覺如何?」
張老太太沉默了很久,她半垂著眼,看上去像是虛弱得快要昏睡過去一般。好一會兒,她再開口,聲音裡帶著一點淡淡的茫然。
「我覺得,如果當初我什麼不知道,一直裝糊塗的話,會不會有很多事情就不會這麼讓人難以接受。」
老太太望著葉長生道:「他們想要陪著我,是真的覺得對不起我嗎?還是只是害怕我立遺囑,將房子捐出去呢?」
她用細瘦的雙手深深地將臉捂住,聲音裡帶著點顫抖:「最可怕的事是,就算他們現在是真心地想要在我身邊陪著我,但是我卻也沒有辦法脫離房子問題來相信他們了。」
葉長生看著這樣的老太太也就並不作聲,只讓那頭自己靜靜地消化她現在所面臨的一切。
雖然說做人是難得糊塗,但是要是真的因為糊塗而將自己這輩子就這麼窩囊死了,那也未免太過於悲哀了一點。
大約又過了十分鐘,那頭的情緒感覺平和了一些,這才又將手放了下來,看著葉長生道:「剛才的話我的兒子和女兒都沒有聽進去,趁著我現在還能說話還能喘氣,葉天師你不如就幫我去立一分遺囑吧?」
張老太太聲音有些發緊:「有些事情,總該要去解決的。」
楊秀娟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快十二點了,她老公見著她沒魂似的飄進屋子裡,喊了幾聲也沒見到反應,忍不住就湊過去問道:「你怎麼了?」
楊秀娟看著那邊人都晃到了面前,這才猛地回過神。將包隨手扔在了茶几上,自己則半躺進了沙發。
「沒什麼。」
楊秀娟的老公洪剛見著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心裡知道她這是遇到了什麼事,給那頭剝了個橘子遞過去問道:「你昨天大半夜的就說要看老太太,這一去也就沒個消息……怎麼弄到現在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