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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途大巴一路朝著A市飛馳,葉長生看完兩部電影,正覺得胃裡空了想要將包拿下來找點吃的,還沒等他動彈,突然只覺得右邊肩膀一沉,稍稍偏了偏頭,一垂眼就恰好近距離地對上了賀九重那張好看得簡直讓人想要犯罪的臉。
葉長生微微挑了挑眉,似乎有些詫異賀九重在這個環境裡居然真的能夠睡著。
他向上望了望近在咫尺這會兒卻顯得遙不可及的背包,嘆息一聲,放棄了翻包覓食的打算。向後靠在車背上,稍稍放鬆下肩膀儘量讓身旁的人能睡得更舒服些,視線帶著些打量緩緩地從賀九重的睡顏上掃了過去。
往日裡總是夾雜著幾分冷色的猩紅色眸子現在正安靜地閉合著,黑色的睫隨著呼吸微微閃動。暗色的赤焰紋印在額間襯得那張本就俊美無比的臉越發狂傲不羈。
他看起來睡得很沉,只是眉心微微隆起的皺褶可以顯示出他似乎睡得並不如何安穩。
葉長生淡淡地觀察著這頭暫且在自己的身側沉睡過去的猛獸:縱然閉上了眼睛,這個男人渾身散發的氣場依舊是警惕而危險的。
甚至不需要他咆哮著發出警告,只要他站在此處,別人目光所及,就會本能地知道這個人與他們是不同等級的生物體,他們在他的強大面前,脆弱的不堪一擊。
葉長生暗暗地嘆一口氣,養一頭這樣桀驁不馴且無法掌控的野獸在身邊,也不知道哪一天一不小心就會被他咬斷喉嚨、生吞活剝。
微微合上眼,也準備稍微眯一會兒:只希望他們身上契約的效應能再長一點吧,說不定時間久了,他就能做個合格的馴獸師了呢?葉長生懷著樂觀的想法,漸漸地也沉入了夢鄉。
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肩膀上的重量已經消失了。
葉長生睜開眼,正對上一雙瞧起來深沉的有些可怕的黑色眼睛,他用左手稍微錘了錘自己隱隱有些酸脹的右半邊肩膀,笑眯眯地道:「難得見你睡覺,我都沒敢叫你。睡得好嗎?」
賀九重微微垂下眼,視線在葉長生消瘦的身形、突出的鎖骨上緩緩划過,語氣裡帶著些許嫌棄:「骨頭太硬。」
葉長生摸摸鼻尖,委屈道:「大約是小時候營養沒跟上,現在年紀大了,反而吃什麼都胖不起來了。」說著,眼珠子微微一轉,清了清嗓子隨即便堅定地舉手表忠心道,「等我們有錢了,我一定天天一日六餐決不懈怠,爭取早日長出一身讓你滿意的肥肉!」
賀九重揚了揚眉,似笑非笑:「你這個人倒是乖覺。」
葉長生笑眯眯的:「謝謝、謝謝,我還要繼續努力,繼續努力。」
說著掃了一眼車上的掛著的數字鐘,伸手將背包夠了下來:「車到站還要幾個小時,我估摸著補給站的便當你也不愛吃。就還給你帶了點水果,你要麼?」
這回賀九重總算是沒拒絕,等著葉長生替他將果皮剝好了,才將遞來的橘子接了過來。
「我見你先前睡著的時候樣子不大安穩,怎麼,做噩夢了?」葉長生丟了塊餅乾進嘴裡,又舔了舔自己的手指,眼尾瞥一眼賀九重,壓低著聲音隨口問道。
賀九重掀了眼皮望著他,唇角一揚,皮笑肉不笑的:「你應該明白,有時候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葉長生想了一會兒,隨即認真地點點頭:「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說著,當真也不再多問了,從包里拿出充電寶和數據線,給自己電量即將告罄的手機充上電,戴上耳機又樂顛顛地看起電影來。
賀九重微微眯了眯眼看著葉長生,黑色的瞳孔下隱約有猩紅色的光在躍動。
他見過很多識時務的人。
比如那些整天嘴裡講著要如何剷除他,正面對上卻會跪地求饒的所謂名門正派;比如那些明明厭惡懼怕他到發抖,卻為了種種目的還是在他面前諂媚討好的各界美人;再比如他那些明明巴不得他死,卻因為實力能力不如他而只能夾緊尾巴替他做事的手下。
——但是他從沒見過像葉長生這樣的人。
毫無疑問,他是識時務的。他不懼怕他,甚至因為契約的存在,從某方面來說,葉長生應該是掌控著他的,但是這個人在他面前,卻從來不會因為擁有這樣的主導權,而試圖去強行探尋那些他不該知道的事情。
只要他表達出拒絕的訊號,葉長生就絕不會再多問半個字。他對於他們兩人相處時該有多少距離感的問題把握上總是精準得讓人吃驚。
賀九重一直以為按照自己的性子,其實是不適合與其他人共處在一起的。他厭惡吵鬧,厭惡謊言,厭惡眼角眉梢藏都藏不住的欲望和貪婪。但是葉長生似乎不大一樣。
賀九重想,雖然他不僅吵鬧,還是個以撒謊為職業素養的神棍,甚至還對金錢和長生有著熱切的欲望和渴求,但是在和他相處的這兩個月,他竟然難得的沒有覺得厭煩。
即使葉長生在面對著他時,總是溫和乖順得似乎看不出半點攻擊性,但是賀九重知道,葉長生真正的本性其實要比他表現出來的冷酷涼薄的多。
葉長生明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凡人,但是賀九重卻不得不承認,他似乎看不透他。
用餘光瞥到賀九重望過來的眼神,葉長生微微偏過頭望他一眼,下意識地取下左耳的耳機遞過去:「一起看嗎?」
賀九重將耳機接過來,視線從耳機緩緩移到葉長生烏黑的眼睛上,眉梢微微揚了揚,沒說什麼,只是將耳機試著放進了自己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