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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長生點了點頭:「那就等天亮後我再去問問。」
兩個人一問一答間,那頭本就開始透明化的身體瞬間又虛化了幾分,先前一直充斥在劉倩體內的黑霧已經完全被驅逐了個乾淨,葉長生仔細將她打量一圈,隨即起身去把香爐里的香熄了,遠遠地抬了眼望她,聲音淡淡地提醒道:「時間到了,該上路了。」
劉倩點點頭,微一猶豫,又轉身重新把視線落到了張思遠身上去,她望著那頭淺淺地笑著,聲音因為虛弱而顯得有點模糊和空靈:「前輩,能最後抱我一下嗎?」
張思遠緊抿著唇,他沒有說話,只是拖著左腿微微有些跛地挪到了劉倩的面前,然後張開雙手,虛虛地環住她的腰抱了她一下。
人鬼殊途,縱然兩個人離得這麼近,但是伸出的手依舊觸摸不到彼此,他微微收緊了一下手臂卻也只能環住一捧陰冷的空氣。
劉倩笑著笑著又有淚水滑了下來:「哎,我真是不甘心。要是我還活著多好,我要是活著,這輩子你肯定就是我的了。」
她望著他,眼底浮現出不舍和釋懷,聲音卻是努力輕快著的:「張思遠,你別那麼快結婚。你如果沒有遇見一個像我愛你一樣那麼愛她的姑娘,就再等等……說不定我投胎後還能再來找你呢。」
張思遠鬆開了虛抱著她的手臂,還沒有來得及應聲,卻見眼前那一抹暗紅色的身影已經在暖黃色的燈光里徹底消散了,他下意識地伸手握了一把,但是什麼都沒有抓到,只有一滴冰冷的淚落在他的手背上,帶著一點涼意。
「她……消失了?」
張思遠怔怔地看著眼前,開口的聲音有些乾澀。
葉長生帶著賀九重走到他身後,隨意地往那頭望了一眼:「嗯,她本來就是被強留下來的,這會兒頭七過了,再不走就真的走不掉了。」
彎腰拽著劉倩屍體上穿著的新娘服的後領,艱難地將人拖回了棺材裡放好,拿了小刀割了她一小撮頭髮後又讓賀九重將地上的棺材蓋重新撿起來蓋嚴實了。
做完了這一切見那頭還在望著前面發呆,忍不住揚揚眉頭笑了笑:「怎麼,新娘子走了捨不得了?」
「我一直以為鬼是不會哭的。」張思遠把視線收了回來,他垂眸看著自己的手背,然後用另一隻手輕輕地搓了搓,冰涼的液體被他的體溫中和成了一點濕熱:「原來我錯了。」
「大多數鬼的確是沒有眼淚的。」葉長生的視線在他手背上掠過,烏黑的一雙眼因為裡頭有什么正遊動著而顯現出來幾分妖異,「不管怎麼樣,今天好歹是你結婚的日子。老同學,你我總歸相識一場,我這次就送你一件新婚禮物吧。」
張思遠下意識地抬著眼朝葉長生望過去,疑惑在喉嚨里含著還沒來得及問出來,看著那雙奇異的眼他突然感覺身體的力氣像是被全部抽走了似的,眼前也止不住地一陣陣發黑。
「你……」
張了張嘴,剛剛吐出一個字,卻是再也撐不住了,身子一軟閉了眼就往旁邊倒了下去。
雖然他看著消瘦,但是好歹身高也快有一米八了,葉長生下意識地去扶那頭竟然差點沒能扶住,腳底下一絆,整個人一個趔趄幾乎面朝地要摔個滿臉桃花開。
賀九重在他身後站著,看著那頭要摔便立即伸手將他的腰往懷裡摟住了,視線在一瞥被葉長生扶住的張思遠,眉心微不可查地皺了皺:「你準備做什麼?」
「沒什麼,送他一個小禮物而已。」葉長生靠在賀九重懷裡仰面望著他,笑眯眯的,「放心,對我沒什麼影響的。」
說著半拖半拽地將張思遠放到了床上,掏出一張白符拍在了他的手背上,只見眨眼功夫,白符上驀然出現了一小塊灰黑色的類似於污漬一樣的斑點。
葉長生瞥了那污漬一眼,隨即又將先前從劉倩屍體上割下的那一小撮頭髮拿出來,用那白符包住了折成了一個三角形。
「再給我借個火。」
賀九重沒動彈,只是眼角往那折成三角狀的白符上睞了一眼,那白符瞬間便爆開了一朵小小的火花。
葉長生將燒著的符紙放進了先前的那個香爐里,將白符的灰燼和裡頭安魂香的香灰混合起來,然後用毛筆沾取了一點塗在了張思遠的眼皮上。
賀九重看到這裡才明白了葉長生究竟想要幹什麼,眉頭微揚問道:「這樣可以讓他失去自己的那雙陰陽眼?」
葉長生把筆收起來,又將香爐里剩下的灰燼用白紙包好收了起來,隨口應道:「張思遠是因為小時候的車禍半隻腳跨進陰界,命魂陰陽交錯所以才能看見鬼的。
陰陽術秘法裡頭曾經提到過,對他這種因為曾經在鬼門關繞了一圈而模糊了陰陽的人,只要用亡靈者頭七時的真心淚混合安魂香,就可以再次劃清陰陽界限,消除陰陽之眼。」
賀九重的視線落在忙活個不停的少年人身上,若有所思:「那你呢?」
那頭聽到他的問話,偏過頭眨了眨眼嘆著氣道:「如果這個法子對我有用,那我也不至於在找到你之前活得那麼艱辛了。」聳了聳肩,像是認了命了,「我跟他不一樣,我的陰陽眼是天生的,目前還消除不了。」
伸了個懶腰,側頭看了一眼已經重新開始緩緩走動的時鐘,時針越過了正中向右上角緩緩挪動著。凌晨一點多了,正是夜最深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