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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 替我們送了老太太最後一程。」她的聲音低低地, 帶著一點顫音,「她看起來走得很安詳……謝謝你,謝謝你一直替我們陪在老太太身邊,讓她不至於孤苦伶仃地一個人上路……謝謝……真的, 謝謝。」
楊慶豪安慰似的輕輕地拍了拍楊秀娟的肩膀,再抬頭看著葉長生,眼底微微有些泛紅:「老太太這輩子其實從沒享過什麼福。年輕的時候為了能把我和我姐兩人拉扯大,什麼髒活累活都願意做,身體落下了不少病……後來為了生活,輾轉又來到X市。她跟我們說過,她想回老家,但是我們從沒有考慮過她的想法。」
「現在我們知道我們錯了,但是,再也來不及……」他聲音低啞地,「我們總是以為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葉長生望著他們:「人不是神。」
「一輩子這麼長,是人就都會犯錯。有的錯我們發現的早,有足夠的時間讓我們去彌補,去改錯。」他的聲音淡淡的,「但是有些錯,錯了就沒有機會了。沒有人是真的有無窮無盡的時間去等待你們悔改的。」
他微微笑了一下,聲音不高卻像是一個字一個字地敲打在了對面兩人的心裡:「既然做錯了事,那你們總是要付出一些代價的。」
楊秀娟和楊慶豪咬緊了牙,卻雙雙俱是無言。
「老太太的事你們也不用再感謝我。我能在這麼多人裡頭張老太太相識一場,也算是一場緣分。」葉長生笑笑,「能讓老太太安心上路,我自己也很高興。」
又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楊秀娟和楊慶豪相互看了對方一眼,然後她從隨身帶著的包里拿出了一個包好的信封遞給了葉長生,道:「老太太最後一段日子,在醫院裡各種奔波打點都多虧了葉先生,這是我們兩家的一點心意……」
葉長生垂眸看了一眼那個厚厚的信封,在手裡掂量了一下,隨後將信封拆開,從裡面抽了幾張出來後,又將剩下的部分遞還了回去:「我墊付的醫藥費只有這麼多,你們給的錢給多了。」
楊秀娟握著被那頭又塞回來的信封愣了愣,隨即連忙解釋道:「不不,這些是你應該拿的。畢竟就算是陪護費……」
葉長生便笑了起來。
一雙眸子微微地彎起來,像個小月牙似的。在陽光下的照射下,那雙烏黑的瞳孔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輕輕地遊動著:「我說過了,在那麼多人里,我偏偏就遇見了張老太太,這是一種緣分。人和人之間有這麼一場緣分不容易的。」
楊秀娟握著手上信封的力道緊了緊,似乎是因為沒想過這個情況,她臉上的表情顯得有幾分無措。她側頭詢問意見似的看了看楊慶豪,而後又看了看葉長生,猶豫地道:「但是,我們這……」
但那頭的話還沒說完,這頭葉長生卻又突然開口,將她的話打斷了。他望著楊秀娟和楊慶豪就問道:「關於那個保姆——虐待張老太太的案子什麼時候開庭?」
楊秀娟愣了一下,然後回答道:「大概就在下個月中旬了。」
葉長生點了點頭,道:「那麼,這些錢就當是我給老太太出的一部分律師訴訟費吧。」他笑了笑,輕輕地道,「我會一直關注著這個案子的進展,希望所有的罪惡能如你我所願,得到最嚴厲的制裁。」
「那今天就先這樣,時候不早,我們也該回去了。」
朝著那頭告了辭,也就不再管那邊是個什麼反應了,拉著賀九重,兩人迅速地便消失在了楊氏姐弟的視線里。
一路走到大路上,攔了輛出租趕回X市,兩人坐到後車座上,賀九重側頭看一眼葉長生似笑非笑地道:「看樣子又是白忙活了一場?」
葉長生癱倒在後車座上哀嘆了一聲,伸手將自己的臉埋起來,聲音聽起來有些悶悶的:「別說了,我已經開始後悔了。」
賀九重揚著眉低笑一聲,將葉長生拉過來靠在自己的肩上,低頭在他的發頂上落下一記親吻:「我倒是沒覺得你後悔。」
葉長生將合併著的手指張開了一點,透過指縫望著賀九重:「不,我是真的後悔。」
「你知道從這裡到X市包車一趟來回要多少錢嗎!」他眉眼憂鬱,「我至少應該把這部分的錢拿回來的。」
賀九重覺得葉長生這會兒透過手指縫兒看人,一雙烏黑的眸子滴溜溜的,簡直像個小動物似的招人,忍不住將他的手拉下來放在自己的手裡細細地捏了捏:「那你剛才怎麼不把打車的錢一齊拿了?」
葉長生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愁眉苦臉地:「剛剛不是順應著氣氛,一時沒注意,就裝X裝大發了沒能收住麼。」他看看賀九重,似乎是想找到一點認同,「你難道不覺得我剛才那段話說的特別帥氣嗎?」
賀九重唇角勾了勾,臉上的表情帶著些戲謔:「嗯,帥氣。——那帥氣之後呢?現在你怎麼想?」
「現在?」葉長生發誓自己從賀九重的眼睛絕對是看到了明晃晃的嘲笑,他皺了皺鼻子,臉上的表情有些糾結,「你說如果我讓他們用微信再把車費轉給我,是不是顯得有些沒有面子?」
賀九重沒作聲,只是依舊揚著唇角望著他。
葉長生和他對視好一會兒,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樣蔫蔫地靠在賀九重肩膀上:「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說話了。我知道你在內心裡已經在嘲笑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