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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頭也將視線落到那個巨大的落地擺鐘上去,然後終於忍受不下去似的蹲下了身子,聲音裡帶著痛苦的哽咽:「這是他們家送給我的。」
「送鍾……『送終』!」他崩潰地低啞著嗓子,用手抓著自己的頭髮,一字一句像是用盡了他現在身上僅剩的力氣:「我能看見劉倩……我現在每晚都還能看見她。他們家恨我,他們不是希望我跟劉倩冥婚,他們是在咒我死,希望我死了好去下面陪他們的女兒!」
「他們……是想我死啊!」
紙鶴眼裡的紅光短促地閃了好幾下,然後像是能量不足似的漸漸消失了。而就在那紅光消失的一剎那,紙鶴的內部突然竄出了一團火苗,那火苗詭異地竄高,迅速將符紙本身燃燒成了灰燼後又立即熄滅了。
除了那一層黑色的灰,其他的一切都沒有留下痕跡。
張思遠在地上蹲了好一會兒,緩緩地從地面站起來。他看著那已經化為灰燼的紙鶴,怔了一會兒,隨後用手握成拳捶在牆上,緩緩閉著眼將額頭抵上去,微微張了張嘴,聲音裡帶著痛苦的低喃:「葉長生,求你了,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在這裡啊。」
而在葉長生那邊,唯一能夠與張思遠通訊的紙鶴也被燒毀後,他們不得不又暫時地與那頭失去了聯繫。
將桌子上的灰燼處理了,葉長生偏過頭望著賀九重問道:「這次的事你怎麼看?」
賀九重撩了下衣角坐到床邊,微微揚了揚眉,面上的表情展現著著他興致缺缺的模樣:「什麼怎麼看?就像你剛才說的,他張思遠一條命本來就是劉倩給的,何況後來又是他親口應下的婚事、收下的錢——什麼好處都拿到手了,他憑什麼想要悔婚?」
葉長生眨了下眼,慢吞吞地道:「話說是這麼說沒錯,但是……畢竟親愛的你也知道我這個人,出了名的護短,素來是個幫親不幫理的——再說了,我們都已經從風塵僕僕坐了那麼久的車過來了,要是什麼都不做,還得送個份子錢出去,那豈不是很虧。」
賀九重似笑非笑地望他說著這麼不要臉的話還依舊理直氣壯的樣子,心裡頭莫名覺得有點痒痒的,他勾勾唇問道:「所以你還是想幫他?」
那頭烏黑的眼睛微微一彎,明明是純良無害的笑容里卻能瞧出幾分靈動的狡黠來:「所以我決定靜觀其變,等參加完明天的婚禮再做打算!」
賀九重將眼前的少年人從頭到腳打量一圈,聲音淡淡的:「說吧,你又在打什麼主意?」
「誒嘿……」葉長生笑意越發明媚起來,他伸手比劃了一下,一雙彎成月牙的眼睛裡閃爍著一點耀眼的光彩:「親愛的,八十萬呢!」
賀九重舌頭抵了抵上顎:「你不是說那是你朋友?」
「是朋友啊,但是老話里說的好,親兄弟還明算帳呢。」葉長生一擺手,神色極認真誠懇地道:「我覺得適當的金錢往來是加深友誼的必要道具!」
賀九重終於被葉長生掉進錢眼兒里的樣子逗得笑出了聲,他走到床邊坐了,抬了眼皮望他:「先前你在劉倩家門口待著的時候沒發現什麼?」
葉長生用手抵著桌子輕輕一推,底下的轉椅便緩緩動了起來,他優哉游哉地轉著轉椅,嘴裡回答道:「沒有,至少那會兒還沒有。劉倩死的太慘,化為厲鬼後要是有什麼動作應該會有殘留的怨氣存下來,但是這些我都暫且還沒察覺到——甚至不如說,那裡實在乾淨的有些太過分了。」
伸手撐住桌子將轉椅的慣性停住了,他若有所思地回望著賀九重:「如果不是劉倩家裡請了什麼東西將她的怨氣壓制住了,那麼——」
「那麼什麼?」
葉長生站起來往前緩緩地踱了兩步,但隨即臉上的嚴肅褪去了,又是一副從容不迫的笑臉:「沒什麼,現在在這裡胡思亂想也沒什麼意思,等明天就知道了!」
之前一直是艷陽天,等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兩人起來卻發現外面不知什麼時候飄起了一團團濃濃的霧。
冬天起霧大多也是預兆晴天的,但是這會兒卻好像有點不一樣。濃霧一直擴散著,直到了中午雖然稍稍比早上的時候能見度高了一點,但卻還是依舊薄薄地籠罩著整個城市。
霧氣沾附在窗戶上,裡面外面密密麻麻的都是細小的水珠。葉長生伸了指尖在窗戶上抹了一把,冰冷的寒氣順著指尖便擴散了開來,凍得他趕緊收回手將手指輕輕地搓了搓。
「大霧不過晌,過晌聽雨響。」葉長生搖頭晃腦嘀嘀咕咕,「大喜的日子,這兆頭不好、不好。」
賀九重將葉長生掛在柜子里的外套順手拿了給他遞過去,唇角勾了勾,聲音裡帶著一絲玩味:「有你這種正打算破壞婚禮的人去婚禮現場,這兆頭不是正合適嗎?」
葉長生接過衣服套在身上,想了一會兒,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點點頭立即眉開眼笑:「親愛的聽你這麼說,我突然就有底氣了呢。」
看了一眼時間,十一點四十,離請貼上寫著的開席時間還差二十分鐘。
他把自己的背包隨手拿了單邊背著,正準備出門,卻見賀九重不緊不慢地跟到了門前微斜了身子靠在牆上垂眼望他。
「你一個人真的可以?」
葉長生拉了拉背包的帶子微微偏著頭,笑眯眯地望他:「你是在擔心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