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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城似乎沒有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這樣,他將嘴唇抿成了一條僵硬的線,好一會兒又問道:「那你當初因為要當攝影師,所以跟爸媽吵架,最後還在高考離家出走其實也是因為這個?」
那頭的聲音並沒有透露出什麼指責的味道,但是徐池聽在耳里,卻還是有一種深深的羞恥和愧疚蔓延了上來,讓他坐在徐城面前簡直是想要找個地縫將自己整個兒地埋起來:「……一半是吧。」
徐城覺得自己的頭又有點疼了,他從煙盒裡抽出一根煙在手指里揉搓著,看著徐池繼續問道:「那還有一半呢?」
徐池咬了下牙,老老實實地坦白道:「因為高三的時候學習成績下滑的厲害,我後來曾偷偷地翹了幾次晚自習跟初中的同學出去玩,是他們帶我接觸了攝影。我也不知道這是因為想要逃避學習上的壓力還是別的什麼,但是我確實迷上了那種每次按下快門,將眼前的景物記錄下來感覺。」
徐城覺得自己並不懂按下快門有什麼好痴迷的,但是又想想看自己每次抓到罪犯時的滿足感,覺得這兩者雖然性質不同,但是大概也能粗淺地類比代入一下。點了點頭道:「你如果真的以當攝影師為目標這也很好,那後來呢?你從家裡出去之後又遇到什麼事才會被拉進那個地方去了?」
徐池又沉默了一會兒,聲音喑啞地道:「因為我發現我是色弱。」
徐城捻著煙的動作頓了一下,他「啊」了一聲,像是窺探到了什麼隱私似的,臉色有點尷尬了起來:「色、色弱啊……」語塞了好半天,勉強擠出一句安慰,「色弱又不是色盲,對攝影師應該、應該沒什麼關係吧?」
說著,覺得自己的安慰實在是太過於乾巴巴,又硬著頭皮小心翼翼地再擠出來一句:「再說了,如果是黑白照片,就算是色弱應該也沒影響的?」
徐池勉強地笑了一下:「哥,你不用安慰我了,經歷了那些事,我現在已經徹底想通了。跟把命都丟了比起來,其他的那些雞毛蒜皮的小挫折算什麼啊。」
他把眸子垂下去,啞著聲音微微顫抖著道,「我之前也是鬼迷了心竅。我從小沒吃過苦,從出生開始就一直被你和爸媽他們寵著,結果都已經這個年紀了,遇到這麼一點點事,就覺得承受不住,馬上就想著做逃兵……如果不是因為我這麼懦弱,也根本不可能發生後面那些事……」
說著,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整個人瞬間坐直了,一把伸手抓住了徐城的胳膊,喉結猛地滾動了一下,整個人的表情都緊張了起來:「哥,在那裡面的時候,你最後為了救我,把什麼東西交出去了?」
說起這個,徐城也是怔了怔,他看著徐池稀奇道:「你那時候不是沒什麼意識了嗎,怎麼還記得這個?」
徐池看著徐城一臉不在意的模樣,急的臉色都變了:「哥,你說話啊!你到底把什麼東西交出去了啊?」
徐城見著那頭真的急了,趕緊按著他的肩膀安撫道:「你別急,你別急,你看我現在,不是還好好的嗎?也沒少胳膊也沒少腿的。」說著,自己也感受了一下,覺得雖然身體疲憊了一點,但是除此之外也的確沒感覺到有什麼其他不適,納悶道:「當時情況緊急,葉天師只說是救人要付出代價,但是他要的是什麼跟沒跟我細說。再後來我就感覺腦子一疼,隨後就沒了意識,具體什麼情況我也不知道。」
徐池雖然看著徐城沒什麼異常,但是想著葉長生當時從徐城身上抽出來的淡白色物質怎麼想都覺得心底不怎麼放心,皺著眉頭好半天,還是不安地道:「哥,你還是給葉天師打個電話問問吧。」
相比起徐池的忐忑不安,徐城作為當事人反倒是看起來毫不在意:「就算是真的有什麼,給都給了也拿不回來,與其擔心這個,你還不如好好想想之後要怎麼跟爸媽道歉。」他站起來,皺著眉頭指責道,「你出事這幾個月爸媽都擔心得快病了!」
徐池聽著那頭的責備,臉上內疚和羞愧的神色更重,囁喏半晌悶悶地道:「哥,我,我有點怕……」
徐池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做的時候膽大包天,你現在倒知道怕了?」看著那頭低垂著頭一臉喪氣的表情,又嘆了一口氣,有些遲疑地將手輕輕地放在他頭頂摸了一下,緩緩地道,「小池,其實之前你抱怨的那個也沒錯。雖然我們出發點是覺得為了你好,但是也不能完全否認,我們或許真的是在你身上存著那麼點填補遺憾的意思,所以不自覺地就給了你壓力。」
「就比如說,你看你哥我,當年那麼努力也就擦著本科線上了個大學。現在好不容易有了個聰明的弟弟,可不想著你能考個名牌大學,讓你哥說出去能虛榮一把麼?我覺得吧,咱爸媽他們估計也是這個想法。」
他認真地看著徐池,「但是這些不過都是附帶的。比起那些虛名,我們當然是想以你健康、快樂的成長作為首要目標的。爸媽當初反對你去當什麼攝影師,也不是因為覺得你不考大學丟人,他們只是純粹地怕攝影師不穩定,加上東奔西跑地太辛苦,所以才不願意你走這條路罷了,怕你十年後、二十年後年紀大了後悔了,你明白嗎?」
徐池聽著那頭說話,眼圈又紅了起來,垂著眼睛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好半天,低低地「嗯」了一聲。
「我知道你們都是為了我好。」他聲音啞啞的,「我不是討厭你們……我想逃避的,我討厭的,一直是那個沒用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