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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還記得自己在夢裡成為張老太太時,那一次次被掛斷的電話、一次次被推遲的會面所給他們帶來的濃厚的壓抑感與絕望。
在夢裡的時候,他們無數次地祈求,哪怕只有一次也好,誰來看看她,誰來救救她吧。
但是卻始終沒有人。
一個人都沒有。
楊秀娟伸手拉住老太太的手,回憶著那個在夢裡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自己,好一會兒才澀著嗓子開口:「媽,你放心,以後我和小峰他們以後一定會多來看你的。」
老太太聽著這個話卻沒有表現出應該有的欣喜模樣。她看她一眼,隨即搖了搖頭:「算了,媽知道,自己的屋子又破又小,看起來髒,小峰不愛來是應該的……你也不要逼他。你自己都不願意多呆的地方,折騰孩子幹什麼呢?」
楊秀娟臉上的表情尷尬了一些,她微微偏開視線,下意識地單手攏了一把自己的頭髮笑著道:「媽,你說什麼呢?」
老太太又嘆了一口氣,視線又落到另一頭的楊慶豪身上,好一會兒,像是回憶著什麼:「時間過得真快啊,一轉眼你們的年紀都快能當爺爺奶奶了,我這是真的半截身子都已經埋進棺材裡去了。」
楊慶豪也覺得這會兒的氣氛有些過於凝重。他湊到老太太跟前,低聲安慰道:「媽,你想太多了。這回的事不過是一個坎,熬過去就什麼都好了。到時候我再給你好好找個保姆……」
這話說出來,自己臉色又不自然地變了一變,未完的話在嘴裡轉了一圈,最後還是咽了下去,重新開口道:「要不這樣吧,媽,等出了院要不你就暫時先住我家,你兒媳婦工作也沒那麼忙,就讓她照顧你吧。」
他這話剛說出來,張老太太還沒來得及表示什麼,一旁的楊秀娟聽著像是有點不樂意了。
她側頭看一眼楊慶豪道:「弟妹的工作雖然很輕鬆,但是我記得你家小女兒馬上就要高考了吧?這會兒怎麼好讓媽住進去,那不是要叫你小女兒分心麼!」
又把頭回過去看著張老太太道:「媽,要不你還是住我那兒吧。」她解釋著,「我們家畢竟就小峰一個孩子,那孩子等過完年又是要回學校的。等他一走,家裡他的那間屋子也就擱置下來了,正好給媽你去睡。平時我上班也是準時準點的,回來也好照顧你,你看怎麼樣?
楊慶豪本來說那一番話也只是出於好心,但是這會兒被楊秀娟一通搶白,倒像是他先圖謀不軌似的。眉頭微微一皺,看著楊秀娟便不滿地開口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那頭瞥他一眼,輕哼了一聲,低聲道:「你是什麼意思我就是什麼意思。」
楊慶豪聲音帶著點怒氣:「你可別把你那些心思往我身上套,我是真心實意地想把媽接回去伺候的。」
楊秀娟馬上反唇相譏:「你說話可得憑良心,我怎麼了就『那些心思』了?你為的媽好,我這不也是嗎?又道,「而且我也是為你好。你們家已經有四個人了,媽要是去你家,住哪兒?總不能讓她睡沙發吧?」
「我當然不會讓媽——」
楊慶豪後面還未說完的話卻被張老太太突然打斷了:「行了,我自己的情況我自己明白著。你們不用吵了,你們兩家,我哪家都不去。」
楊秀娟和楊慶豪聽到這個聲音微微一怔,隨即忙看著張老太太道:「那怎麼行?媽你這會兒身體不好,身旁沒人照顧著我們也不放心啊。」
老太太似乎是笑了一下,她低頭看著蓋在自己身上的雪白的被子,聲音輕輕地:「這麼多年你們沒照顧我,我不也好好的熬過來了嗎?」
這句話其實從那頭說出來並沒有什麼責怪的意思,但是聽在楊秀娟和楊慶豪的耳里,莫名就覺得尖銳得似乎讓人無所遁形。
又抬頭望著楊秀娟那頭,突然問道:「我的房產證現在還在你身上帶著嗎?」
楊秀娟聽到她問出這個話,背後突然就感覺一涼,勉強地笑了一下,輕描淡寫地道:「媽,你這是糊塗了吧?房產證你不是自己收起來了嗎,怎麼這會兒還問我要呢?」
張老太太嘆一口氣:「我倒是希望我徹底糊塗了。」又望著楊秀娟道,「昨天晚上,你和你弟弟的那些事,我都看見了。」
這話一出,楊秀娟和楊慶豪再看著張老太太的臉,背心是徹底被冷汗給浸透了。
楊慶豪聲音略微有些抖:「昨天晚上?媽,你在說什麼?你不是早上才醒的嗎?」
張老太太手在被子上捻了一下,點了點頭:「嗯,才醒的……不過昨晚我也的確看到了。」這句話說完,她也不願意再跟他們往深了解釋,只是嘆著氣對著楊秀娟道,「小娟,把我的房產證給我吧。」
楊秀娟自然是打算咬死了不承認房產證被自己拿著了,但是再一看張老太太的那雙眼,不知怎麼的,她心裡頭一哆嗦,猶豫好半天,還是從包里將東西遞了過去。
張老太太接過房產證,放在手裡摩挲了好一會兒,然後壓到了一旁,對著兩人緩緩道:「至於房子——」
本來低著頭站在一旁的兩人一瞬間都突然抬了頭朝張老太太望了過去。
張老太太面色很平靜:「房子我沒有打算給你們兩個中的任何一個。」
楊秀娟和楊慶豪聞言臉色瞬間微微變了一下。
楊秀娟首先忍不住地道:「媽……你這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