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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筱聽了這話,心裡驀然湧出一點酸楚,她脫口而出道:「我也是一直把你當親嫂子,親姐姐一樣看的!」
李蘭抬起眼望著她。
紀筱還是害怕,但是這會兒和李蘭對視著,卻好像有另一種力量將她固定在了這兒。
她站了好一會兒,然後緩緩地跪在她面前,匍匐著將頭深深地貼在地面上,開口時聲音帶著細微的顫抖:「我……是畜生,表嫂,當年是我害了你。」
李蘭也蹲下來,伸出手,緩緩地摸著她的頭髮。
「當初你是故意告訴他們的嗎?」
「我不知道。」紀筱哽咽著,撐在地面上的手指因為用力而關節泛白,「我不知道。我想說不是,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對不起,對不起,我毀了你的一輩子。」
「筱筱,我還記得我剛被賣到這裡的時候。」
李蘭微微地笑著,手指細細地梳理著紀筱的長髮,「那時候啊,我真的是太痛苦了,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一輩子就這麼嫁給你哥,我當時想著,如果要和你哥結婚那我就去死。」
「我自殺過一次,但是被救活了……那時候你還小,可能不記得了。」她道,「後來他們怕我再折騰,就把我綁在屋子裡,房門是一步都不許出的。」
「再後來,你就來了。」
李蘭微微笑著,像是在回憶著什麼美好的事情:「你那時候才十二三歲吧,瘦瘦小小的,但是笑起來就跟小太陽一樣,天天圍著我『嫂子,嫂子』地喊,我看著你啊,突然也就覺得在這裡的生活也不是那麼難熬了。」
紀筱顫抖著抬起頭,嘴唇無聲地動了動,她沒有說話,卻有豆大的淚水從眼眶裡滑落了下來。
「後來我就沒想著尋死了,我看著你就覺得,生活還是有希望的。」李蘭說到這,又嘆了一口氣,「只是沒想到你這個丫頭是個沒良心的,一走便再沒個影兒,連我最後一眼也沒看成。」
「嫂子,我是畜生,我沒臉見你……我沒臉……」紀筱跪在地上大哭了起來,「你該恨我的……你該恨我的……」
「誰說我不恨你呢?」李蘭伸手輕輕地抹掉了紀筱的眼淚,「但是這麼多年了,再多的恨也消散了。恨比愛更難,恨一個人其實挺累的,六年啦,我已經沒有什麼多餘的力氣再去恨你了。」
「嫂子……」
「跟我血脈相連的親人我已經沒法再瞧見了,我只能希望你能活下去……我知道你還放不下。」李蘭笑笑,「既然這樣,那你就背負著對我的這種罪惡感好好活下去吧。」
紀筱從李蘭的話中聽到了一種決絕的味道,她略帶著幾分倉皇地望著她:「嫂子,你是什麼意思?」
「筱筱,你一個人在外頭也記得要好好的。」李蘭溫柔地望著她,聲音里有一種紀筱不太明白的意味深長,「不管遇到什麼事,再痛苦也要活下去。」
「什——」
「你們來了?」
那頭的話還未說完,李蘭的視線卻突然越過她朝著她身後看了過去。紀筱回過頭,卻見不知什麼時候屋子裡竟無聲無息地多出了兩個人來。
葉長生眯著眼看著李蘭,聲音低低地:「是誰復活了你?」
李蘭緩緩地站起來,笑著搖搖頭:「我沒瞧清,只在迷迷糊糊間聽見那人的聲音,似乎是個年輕的男人。」
「是你鎮壓住了整個紀家村的鬼氣?」葉長生又道。
「可能是吧,誰知道呢?」李蘭將一臉茫然地紀筱從地上拉起來,然後將她帶到了葉長生的身邊,「她是整個村子裡唯一活下來的人了,我很努力的想要保護她,但是太難了……幸好你們來了。」
紀筱驚慌地看看葉長生又轉頭看看李蘭:「唯一的活人,什麼意思?嫂子?葉天師?」
其他人卻並沒有顧得上回答她的疑問,葉長生緊盯著李蘭,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卻字字清晰:「你知道你這樣做意味著什麼嗎?」
李蘭笑笑:「我本來也就該死了不是嗎?」低頭看看腳下,明明屋子裡點了燈,她的周圍卻沒有影子,「而且現在我又能算活著嗎?就算再怎麼遮掩,身體腐爛的味道也已經遮不住了,用這樣一個怪物一樣的身體活下去又有什麼意思呢?」
「什麼?什麼怪物?什麼『意味著什麼』?」紀筱徹底懵了,她扯著葉長生的衣袖,「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葉長生緩緩地將視線移到了紀筱的身上,好一會兒緩緩開口:「我講得那個故事裡,書生本已經死了,屍體都由妻子收回去下葬了,只是靈體自以為逃生,所以化作魘魔如常人一般又活了許久,直到再次看到他妻子,被告知死亡才消失,對不對?」
紀筱的心跳因為恐懼而跳動得很厲害:「你先前說我嫂子是魘魔?」
「不,她不是。」葉長生一字一頓地道,「但是,這個村子裡的其他所有人,包括你表哥,已經都成為了故事裡的魘魔。」
「什麼?!」紀筱怔了怔,隨即搖搖頭,「不可能,不可能!他們明明都好好的,怎麼可能?」強笑著望著李蘭,「嫂子,你說說話,怎麼可能呢?村裡面的人明明都好好——」
話未完,看著那頭臉上略帶著些憐憫的表情,她突然愣住了:「你、你們騙我。」
葉長生嘆口氣:「你要去後山看看嗎?上面全是村里人的墓碑——山上埋著的還只是早先死的,後死的那些人估計屍體還留在家裡,只要你去找找或許還能找見個腐爛程度沒那麼嚴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