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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張年輕的男孩的臉,大約是剛剛運動過,陽光的面容上還帶著一點薄汗。他看著倒在地上連動都不能動彈的他,一點猶豫都沒有,趕緊衝過來過來將人扶了起來,低頭望著他的臉上表情關切:「大爺,你沒事吧?」
男孩的臉王華祥其實已經記不清楚了,就記得人似乎還很年輕,聽說是B大大一的新生,在那不久前才剛剛過完十八周歲的生日。
他的回憶到這裡便戛然而止。眯了眯眼淡淡地應了一聲,又隨口對著王強問了一句:「他怎麼了?」
王強轉過身來又往他這邊走了過來,臉上的表情倒是風淡雲輕地:「聽說是借了高利貸一直還不上,前段時間跳樓自殺了。」
王華祥「哦」了一聲,聽著這話似乎是有些詫異。他朝著王強看了一眼問道:「你怎麼知道這件事?」
王強就道:「還不是那小伙子的媽。他兒子明明是自己自殺的,她卻總是要到我們這裡來討說法。之前爸你白天不在的時候,她都來了好幾次了,纏人纏得厲害——說起來爸你以後可得要小心一點,出門的時候別被那個瘋婆子纏上來,麻煩死了。」
他說著,微微地皺了皺眉頭,神情似乎有些厭煩:「當初那九萬的醫療賠償是法院一層層審理之後判下來的,又不是我們紅口白牙問他們要,他們要是真的不服氣那也該去找法院啊,找到我們家算是怎麼回事?」
低聲不滿地嘀咕一句道:「又不是我們逼著他去借高利貸的,他兒子跳樓死的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王華祥聽著王強在那頭不滿地抱怨,難得地沒有摻和著進去繼續添油加醋。他的眼珠子微微有些不安地轉動著,不知怎麼的這會兒心底下總是有一股說不出的不安沉沉地壓在上頭,叫他有些喘不上氣來。
他看著王強,腦子裡卻像是突然閃過了什麼。本來靠著床頭的身子驀地往前傾了傾,坐直了起來,對著那頭突然臉色異常難看的地出聲道:「阿強,我們家是不是有一雙白色的球鞋?」
王強被那頭叫人摸不著頭腦的問話問的微微愣了愣,有些不解地抬著眼瞧著他道:「什麼白色的球鞋?」
王華祥伸手比劃了一下:「就是純白色的鞋。腳後跟上有個印著黑色的『23』,上面印著的商標,看起來好像是一個人正在打球,」他凌空粗略地又比劃一下,對著王強道,「這樣的鞋你見過嗎?」
王強微微一愣,隨即道:「哦,爸你是說那雙鞋啊。」他點了點頭道,「當然見過——那鞋前兩天你大孫子從學校里回來不才穿過一回嗎,你忘了?」
王華祥自然是沒有忘的,但是正是因為沒有忘,所以這會兒他的心裡才越發的不安。他身子望著那頭的方向又探了探,急聲地開口問道:「那鞋是什麼時候買的?你們誰給他買的?」
王強被王華祥一連串的逼問問得有些懵,略有些奇怪地搓了搓手,有些不解地望過去,笑了一下道:「不是,爸,你今天看起來有點奇怪啊……到底怎麼了,是不是身體還是不舒服?要不然待會兒等小敏把飯弄好了你吃一點就繼續睡吧?」
王華祥對於那頭的提議卻是不耐煩擺了擺手,神情還是執拗地:「我問你話呢,那雙鞋你到底是什麼時候買的?」
王強也不知道今天這老爺子到底吃錯了什麼藥,好好地非得執著於一雙鞋。不過既然那頭都這麼問了,他也就沒想著再隱瞞,對著那頭老老實實地開口就道:「那雙鞋是有名的牌子,好幾大千呢,我怎麼捨得買?」
「那——」聽著王強這麼說,王華祥心跳的更快了些,濃厚的不安開始在腦海之中密密麻麻地匯集了起來。
那頭卻沒能體會到這邊的不安,他臉上帶著點笑意,像是想起了當天的場景似的,風淡雲輕地開口道:「還不就是姓伍的那個小伙子麼,法院下了判決後,我們過去催了幾次錢,那邊一直就在和我們哭窮,所以後來一氣之下,我們索性就找了人將他屋子裡稍微值錢點的東西都搬了回來,準備事後再找點渠道轉手賣出去抵上一點。」
「搬東西的時候你大孫子正看見那小子的房間裡寶貝似的藏著這麼雙鞋,看樣子是一次都沒捨得穿過的,你大孫子喜歡的不行,看著尺碼也合適,順手就給拿走了……」
那頭王強的話說的輕輕巧巧,這頭王華祥聽著心底卻是驀然一沉。不知怎麼的,腦海裡面突然就閃過了之前在他徹底失去意識時最後所看到的,與他們從那個姓伍的小伙子家裡帶出來的那雙一模一樣的白色球鞋。
腦子裡亂七八糟地浮現的想法令他的臉色突然就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雖然那很有可能只是自己看錯了——或者只不過是一個正巧穿著同樣款式的運動鞋的過路人罷了。
一雙白色的運動鞋而已,滿大街上一模一樣的就有一抓一大把。這種巧合再尋常不過了,他完全沒有必要這樣莫名其妙地疑神疑鬼。
——但是真的就偏偏這麼巧麼?
王強在那頭看著王華祥的臉色在一瞬間裡乍青乍白,像是被那頭的不安所傳染了似的,他的心底下忍不住也泛起了些嘀咕:「誒,爸,你到底問這些是想幹什麼?」
那頭喉嚨微微滾動了一下,但是到底還是什麼都沒說,擺了擺手道:「沒什麼,隨便問問罷了。」
又掀了被子從床上坐起來,踩著鞋就緩緩地往客廳里走了過去:「小敏做個飯怎麼浪費了這麼多時間,她難不成是想餓死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