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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奇了怪了,明明鐵打的漢子,胳膊腿斷了都不叫疼,給倆崽兒弄得竟然毫無徵兆地哭起來。
太沒出息了!
太丟人了!
幸虧老陸他們沒看見!
幸虧倆崽兒單純,以為他是疼哭的。
哎,怪不得老陸變了。
給他的話,變化得更大。
看著陸紹棠的家庭,他再不情願也不可避免地想到自己家。
他家也是一個大家庭,也許就是因為家庭太大,爺奶、爹娘都不缺孩子,除了他們看重的人,其他人都是可有可無的。
他背會了一篇文章,跟爹娘炫耀,他們罵他「會背幾句話顯擺什麼?人家比你厲害的人多了去了了。」
他們看重的二哥會寫自己的名字,他們就高興得恨不得把他捧成文曲星。
他十歲那年頂風冒雪跟著漢子們上山伐木拖木頭,颳了一身傷口賺到兩塊錢,興沖沖拿回去給爹娘,希望收到他們的表揚,結果爹娘給他的是「才兩塊錢有什麼好炫耀的?什麼時候賺二十塊再說」。
他十歲能賺一塊錢不算什麼,二哥十二歲站在牆上衝著路人撒泡尿,他們卻笑著夸「二寶呲得真遠」。
二哥把家里唯一一塊用來祭祖的肉吃掉,他們也夸二哥孝順,祖宗喜歡。
他從小就努力幹活兒、少吃,就想讓爹娘看重自己,可後來他發現哪怕自己讀了書、參了軍、有了出息、能賺錢,也依然換不來爹娘的看重。
每當視線轉到他這裡,他們就跟失明一樣看不到他,更看不到他的優點,他做什麼都是應該的,他不管跟爹娘說什麼收到的都是掃興的挑剔的打擊他的話。
如今他有出息吧?
家里人給他的也只有虛假的親情,但凡關心他一句天冷要加衣,後面必然跟著一句要錢要布票之類的話,但凡讓他多吃口別餓著,就要錢要糧票。
爹娘、兄弟姊妹皆如此。
所以他不愛回家,不愛收信,也不想給他們寫信。
而他們如果收不到固定的錢,就會寫信來追討。
他14歲離家,從18歲開始再也沒回去過。
陸紹棠以前不喜歡回家,起初他以為和自己一樣。
後來他發現不是的,陸紹棠不回家不是為了逃避,而是因為他喜歡執行高難度的任務,喜歡完成別人無法完成的挑戰。
老陸和他不一樣,老陸有個溫暖的大家庭。
老陸不缺關心和愛。
陳燕明坐在家里最好的那把椅子上,接受倆崽兒的關懷,聽見外面方荻花喊陸大哥「趕緊的,拿上手電筒去南邊村口迎一迎,你媳婦該回來了。」
給陸大哥趕走還要吐槽一句「真是個沒眼力見兒的,疼媳婦兒就一個嘴」。
陳燕明笑起來,真是羨慕呀啊。
他在外面風裡來雨里去,生死一線的時候只有戰友和首長會關心他,家里人從來沒說「你在外面危險不危險,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他們只會要錢要東西。
啊,丟人,他居然在老陸家哭得稀里嘩啦。
太丟人了!
陳燕明用那隻好手一巴掌糊在自己腦門上。
一直變身心理小大夫的盼盼和甜甜嚇一跳,趕緊拉著讓他別打。
甜甜:「看給腦袋打傻了,要是跟虎子一樣可完蛋,他老大個人還數不明白十個數呢。」
盼盼:「乾爸,疼你就得哭,哭出來就不那麼疼了,這是我娘說的,我覺得很好使。」
陳燕明已經沒了淚流的感覺,吸了吸鼻子,難為情道:「你們可一定給我保密啊,不能讓人尤其你爹知道,他會笑話我的。」
倆崽兒:「放心吧,不會告訴我爹的。」
倆崽兒又讓他上炕躺會兒。
小孩子喜歡玩過家家,他們扮演爸爸媽媽,安排小朋友當寶寶,寶寶生病就給打針吃藥照顧他們。
現在陳燕明就是他們的大寶寶,他們要照顧他。
等要睡覺的時候他們好心扶著陳燕明去陸大哥屋裡,然後很有服務意識地上炕給陳燕明哄睡,等陳燕明「睡著」,他們才噠噠跑回方荻花的炕上再哄睡自己。
方荻花還跟林姝說呢,「明天讓紹棠去公社看看,買個蹄髈回來,要是沒蹄髈買幾個豬蹄也行啊,給燕明補補。」
單純雞爪估計不好使,還是得豬蹄。
這個月份鄉下沒有殺豬的,只有去年沒交下任務豬這會兒往公社送的,公社七天八天的也會殺頭豬。
鄉下沒人不年不節的去買豬肉,基本都被公社自己人消耗了,據說都不夠賣的呢。
要想買那就得找找關系,讓人給留點肉或者豬蹄、下水啥的。
林姝去年教不少人做套腸,公社屠宰點也學了,特意滷了好幾鍋豬頭肉、套腸當福利發給職工,還送縣裡領導被表揚了呢。
因此林姝在收豬站和屠宰點也是有面子的。
第二天一早,陸紹棠利用鍛鍊的時間跑去公社還真買了四個豬蹄回來。
也真如方荻花所說,用了他媳婦兒的面子,他媳婦兒現在可是公社先進、最美軍嫂、公安局表彰人士、滷肉套腸老師……
各種名頭疊加,面子在公社好使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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