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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紹材衝過來, 有跟方荻花好的婆娘假裝不小心一鋤頭刨過去搗在他腳上。陸紹材疼得大叫一聲, 在地里滾了個球,顧不得罵人趕緊爬起來去追方荻花。
「嬸兒,到底咋回事?」
方荻花:「什麼事兒?」
陸紹材急得滿臉又是泥又是汗的, 「紹棠的追悼會啊!我二叔呢?縣裡公社的領導呢?」
方荻花眼睛一瞪, 聲音帶上兇悍,「我說老大, 你豬油蒙了心還是心肝被什麼燻黑了?我和你二叔說了多少次不辦,不辦,不給國家添負擔!你聽不懂人話嗎?不信的話,你去找大隊支書和隊長打聽打聽,你叔兒怎麼說的?我們說話向來算話,不待改樣兒的。」
周圍幹活兒的婦女們不敢偷懶,卻都豎著耳朵聽,斜著眼睛瞅。
負責婦女這邊幹活兒的小隊長立刻跑過來,笑道:「二嬸子,陸會計,要不你們去地頭聊?」
陸紹材拉著臉瞪了他一眼,「我和我嬸兒說話有你插嘴的份兒?滾一邊兒去。」
會計是大隊三把手,掌握著工分、分口糧等重要事兒,權力大著呢,陸紹材平時拽著呢。
小隊長碰一鼻子灰,訕訕地吆喝婦女們趕緊幹活兒,別偷懶,「扣工分啊!會計可看著呢。」
陸紹材急得不行,不只是錢的事兒,還有領導怎麼不來?
這是他的臉面,是他想升職去公社的踏腳石!
「嬸兒,那不就是謙虛說說嘛?誰當真這樣呀?我三弟好歹也是烈士,那是為國捐軀,高低也得給舉行一個追悼會,到時候縣裡公社領導過來祭拜,咋不得擺兩桌?你……」
你是不是傻!
方荻花不搭理他。
陸紹材:「嬸兒,那我叔呢?」
方荻花顧自鋤地。
陸紹材冷笑:「嬸兒,故意算計我呢吧?我叔不是去縣裡請人了?裝啥啊?」
方荻花:「對對對,你說的對。我還忙呢,別耽誤我功夫。」
陸紹材真是要被氣死,「那送紙紮的來了,得給錢,還有訂的雞鴨魚也送來了,得給錢。」
雞鴨魚都是從周圍社員家挨家挨戶打聽的,一晚上買這麼多,那可是力氣活兒。
趙美鳳累得腰酸背痛的。
方荻花看什麼髒東西一樣看著他,「我說大侄子,你真蠢還是真歹毒?你三弟沒了,你覺得你叔和你嬸子有心情靠這個巴結領導?靠這個擺酒請客?你當你三弟升官兒呢?」
這要是陸老爹肯定不好意思當著外人的面兒和侄子吵架,更不好意思罵侄子,但是方荻花不一樣,她自來潑辣彪悍,誰討罵她就罵誰,還管這個?
陸紹材被她罵得臉色瞬間漲紅、發紫,隨即又發黑,「嬸兒,你、你……」
方荻花:「滾一邊兒去,別耽誤我幹活兒。」
陸紹材:「嬸兒,那你得給我錢啊,我一共花了一百多呢。」
方荻花只當他放屁。
陸紹材真是氣死了,以前叔嬸兒明明很好拿捏,這會兒卻拿捏不動了呢?
呵,八成是覺得陸紹棠死了,不靠自己爹當軍官就以為不欠他的了吧?
不過還真別說。
當年從首都回來,他能為了要工作坐在陸老爹門口抹淚兒賣慘,這會兒卻不能蹲在地里跟方荻花賣慘,因為人家比他更慘。
他要是蹲下再說什麼沒爹和叔兒疼,那方荻花能拿鋤頭敲他。
甚至他心虛地覺得,如果不是爹把陸紹棠弄去當最危險的兵,可能陸紹棠也不至於沒了呢。否則為什麼老頭子的親二兒子沒出事兒,就陸紹棠出事兒了呢?
肯定是好事兒給自己兒子,不好的給侄子唄。
他若是處在老頭子的位置上就會這麼幹,所以他覺得老頭子也會這麼幹。
因此他沒敢鬧。
其他婦女指指點點看笑話,他覺得丟人趕緊離開騎車跑了。
他先去了苗圃,陸大哥和陸二哥竟然在。
今兒早飯前哥倆沒修完墳,下午趕緊把隊長安排的活兒幹完,這會兒就過來修墳呢。
爹娘說了修好墳就算數,這會兒沒有骨灰下葬,也不舍的放衣物被褥立什麼衣冠冢,就把陸紹棠的生辰八字放在一個木匣子裡先放在墓穴里,等找到屍骨再重新收殮。
陸大哥倒是沒啥感覺,爹讓修墳就修墳,他拿著個鐵杴專挑輕快活兒干,力氣活兒都是陸二哥的。
陸二哥就是一頭沉默的老黃牛,嗯,一頭高大英俊的老黃牛,悶葫蘆一樣不愛說話,整天埋頭幹活兒。
他和三弟從小親近的時間長一些,感情更深,想到三弟可能沒了他就剜心的疼,更不愛說話。
他的感情向來在行動上表示,把陸紹棠的墳修得形狀極其完美,上面沒有一根雜草,而且離著爹娘的墳也很近。
陸大哥看他偷偷擦了好幾次眼淚兒,就鏟起一點土丟到陸二哥腳上,小聲道:「老二,你別哭了,老三那小滑頭命硬著呢。」
還記得小時候他偷懶不想幹活兒,就讓二弟幫忙干,屁大點的三弟就敢蹦出來踢他小腿罵他個大懶貨。
他故意給三弟丟太爺爺墳頭上三弟都不怕,還在這裡拔茅芽兒吃,從墳洞子裡掏蛇要回家燉肉。
他這樣的閻王爺敢隨便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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