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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老岳母時不時要打破一下這樣的默契。
陸紹棠結婚的時候她沒打招呼就自己踩著一雙小腳背著半袋子苞米麵顫顫巍巍地過來參加婚禮,惹得方荻花很生氣,第二日就讓陸紹棠給老太太送回去。
陸老爹卻知道她更氣老太太自己出遠門,一雙小腳走那麼遠的路萬一摔了咋整?你背著半袋子苞米,咱家缺你那點糧食還是咋滴?你這不是讓嫂子們有意見嗎?
可她關心的話不說,怨懟的話也不說,把什麼都憋自己心里,表面把親娘當個普通老太太。
三兒「犧牲」的時候,大侄子過來說奶哭得厲害,怕是不行了,要準備裝裹衣裳,還想讓小姑過去看看。
方荻花不肯去,只把自己過年穿的一件新衣裳給他拿回去裝裹。
結果老太太病了一場愣是挺過來了,等陸紹棠回來去看她,她又活蹦亂跳,拉著陸紹棠的手能喝一大碗苞米麵黏粥。
這年前年後三兒剛去看過她,家裡也沒特殊事兒,老太太咋突然過來了?
還帶著大閨女和三個女孩子。
陸老爹心里有點忐忑。
他不怕老岳母來住,更不怕她們來吃喝,而是怕老岳母憋什麼大招兒,可千萬別傷害他老婆子了。
外人都說方荻花彪悍潑辣,可只有他知道,他老妻心軟得很。
那顆心千瘡百孔的,經不得再多傷害了。
他跟老太太聊幾句,又問問家裡都好。
方姥娘笑得哈哈的,「都好著呢,就是我出門找不到以前的老夥計說話兒了。」
陸老爹:「咋滴?」
方姥娘:「都死了唄,哎,我也八十七了,也到時候啦。」
陸老爹:「不會的,你老身體硬朗兒著呢。」
方姥娘就往陸老爹跟前湊了湊,小聲問:「小女婿,你身體好呀?」
她有些耳背,自己以為壓低聲音,其實大家都聽得清楚。
陸老爹說好。
方姥娘又問:「花兒也好啊,整天幹活兒受累,那胳膊腿兒的疼不疼啊?現在孩子都大了能幹活兒了,你讓她悠著點,別還當年輕那麼狠干。年輕時候不覺得,等年紀大了呀這腰腿兒的,不行,疼呢。」
陸老爹答應了。
方姥娘又問:「花兒那……」她指了指自己眼睛,「還疼不?」
陸老爹瞅著老太太這樣,他是厚道人輕易不記恨人,哪怕自己被人辜負過傷害過也不記仇,可對方荻花的眼睛他一直耿耿於懷。
當年如果及時去看大夫,可能她就不用受這幾十年的罪。
從七歲到五十五歲,生生熬了那麼多年呢。
還有明明是她三哥給戳的,可他們卻好像失憶一樣說是她小時候不知道怎麼淘氣自己扎的呢。
不過面對一個快九十的老太太,一個滿心懊悔想在自己死前跟閨女賠禮道歉的老太太,他又能說什麼?
陸老爹也沒話說。
吃飯的時候方姥娘瞅著陸老爹和方荻花坐在桌子一頭,她就去坐在拐角挨著閨女的位置,討好地朝方荻花笑。
方荻花只當沒看見。
方大姨一個勁兒地問:「小妹呀,紹棠和他媳婦兒啥時候回來啊?」
方荻花:「咋,你有寶貝要給他倆還是吃完飯你就走啊?」
方大姨:「咱娘這不是想孩子嘛。」
方姥娘瞪了大閨女一眼,「吃完飯天也不黑,你著急就領著梨花兒先回去吧。」
方大姨:「……娘。」
方姥娘端起自己那碗疙瘩湯來,她眼睛有點白內障,看得不是那麼清楚,只覺得金黃色的苞米粥里咋還有白花花的呢?
這是苞米麵黏粥里放了細麵疙瘩?
她嘗了一口,果然是細麵疙瘩,她又探頭偷摸瞅瞅方荻花的碗,再瞅瞅旁邊大閨女的碗,別人都是黃燦燦的好像沒有白乎乎的。
方大姨:「小妹啊,大過年的你們就喝稀飯啊?」
方荻花:「你要樂意吃大餅子和粗糧煎餅,我給你拿。」
陸安:「姨姥兒,過年我們都吃頂了,現在喜歡喝點稀的,好消化。」
方大姨雖然有點不高興小妹拿粗糧稀飯招待自己,可想到冬天早春大家不干體力活兒,為了節省糧食都吃兩頓稀飯,也就不認真計較。
這不還有雞蛋燉醬嘛。
正吃著呢,方姥娘突然端著自己的碗扭身給方荻花碗裡倒,「花兒,我吃不了這麼多,給你些。」
方荻花下意識就把碗一躲,「我不要……」
方姥娘碗裡滾燙的稀飯疙瘩就倒在桌上,一少半兒正好倒在方荻花端碗的那隻左手上。
剛出鍋的稀飯,裡面還有麵疙瘩,雖然已經過了一會兒卻也溫度極高,燙得方荻花當場悶哼一聲。
陸老爹動作快,立刻放下碗筷奪下方荻花手裡的碗放在桌上,拉著她去水缸那邊舀水給她沖洗被燙的手背和手腕。
滿桌吃飯的人都嚇一跳,這太突然了。
誰曾想老太太吃著飯突然起身給閨女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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