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頁
*
回城比去程走得慢,沈照渡在宮門外從夜幕低垂等到月上中天,終於等到太監來通傳。
這樣的結果他早有預料,只是詫異蕭鸞竟然還沒做得太絕,還是讓太監抬了步輦來。
御書房裡的蕭鸞換下龍袍,只穿著一件玄色褶子,坐在龍椅上,慵懶地打量抱拳行禮的沈照渡。
「你我出生入死多年,肝膽相照,沒必要說一堆深入淺出的廢話。」蕭鸞也不叫他平身,單刀直入,「不怕實話告訴你,狄廣玉可殺可不殺,朕讓你殺他不過是想試試你,結果……」
他冷笑,將奏摺狠狠一摔:「朕倒是看低了你的痴情。」
沈照渡沒有說話,他無話可說,錯了就是錯了,不屑辯解脫罪。
「你身上的蟒服,是朕賜出去的第一件蟒服,也是唯一一件。」蕭鸞怠倦地睨著俯首鞠躬的他,「如果有一天沈霓說要殺了朕,你是不是也會動手?」
弒君是大罪,連說也是罪。
「陛下多慮了。」沈照渡還是沒有起身,「她不會這樣做的。」
「誰都不敢說絕對,天都不可能。」
沈照渡太強太狠,無人能控尚且能冒險一用,若能受人控制,就連他自己也沒有了自主能力,旁人怎麼不膽顫?
蕭鸞步步逼近,不肯退讓。
「陛下想要臣如何贖罪?」
正因為肝膽相照,他們之間都能看透對方所思所想。
蕭鸞正等他這句,輕鬆道:「你是都督,不是不入流的殺手,朕也不能總讓你做這些腌臢事。」
他起身背手,威儀暫收,仿佛只是在軍營中和將士談笑風生的靖王爺。
「讓沈霓交出聖旨,今天的一切朕既往不咎。」
果然還在打這個主意。
沈照渡拒絕得不帶感情:「不可能。」
沈霓那道聖旨的內容他也看過,無非就是些聽得人牙酸的肉麻話。蕭鸞想要拿去,不過是想篡改成傳位詔書,讓沈霓親自宣讀,讓她成為眾矢之的,受天下謾罵指點。
他就算豁出這條爛命也不會讓沈霓受這種委屈。
「臣說過,口諭更能偽造。你把沈嫿冊封為太后,不就是想要她一句謊言,讓她成為出頭鳥嗎?」
太后與皇后不同,不僅能代表先帝,還能干政,說一句「並非得位不正」比什麼都有用。
沈照渡嗤笑:「在質問臣之前,陛下不如捫心自問,自己是否還能全盤掌握吧。」
被戳中心底最不光彩的事,蕭鸞勃然大怒:「沈照渡,你僭越了。」
「臣只是提醒陛下,別忘了當年我們在沙山上飲酒時,你的豪情壯志。」沈照渡再次拱手,「如果陛下狠不下心,臣可以為陛下堵住所有歧路。」
「你!」
蕭鸞正欲開口,沈照渡已經直起身大步跨出御書房。
他怒而拍案:「郭峰,立刻召鎮撫司的人進宮,帶上人馬到昭武候府把沈照渡押到詔獄!」
*
皇宮內劍拔弩張,連燈盞里的燭火也收斂了焰苗,生怕照出些故意掩埋的秘辛。
而昭武候府那邊,卻是一派祥和安寧景象。
沈霓沒有立刻把小報燒毀,吃過東西以後,坐在床沿看從道觀里搬回來的幾箱行李——這地方原來放的還是那些浮誇的擺飾,為了給她騰地方,沈照渡就把那些東西全部挪了出去。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他的府邸仿佛就變成她的了。
鳩占鵲巢。
她起身走到箱子前打開其中一個,裡面放的都是些綾羅綢緞,各色各樣,唯獨沒有紅色。
說起來,在沒進宮前,她最常穿的顏色就是紅色。
把衣服都拿出來後,一抹明黃色的捲軸重重砸回箱子裡,發出沉重的鈍響。
沈霓把衣服放到旁邊的箱頂,彎腰撿起已經半掩的聖旨。
「敏敏吾妻,見字如晤……」
這道聖旨並不像詔書,更像一封信,纏綿悱惻,似要道盡一切情意。
在道觀時,她每晚都要把聖旨從箱子裡拿出來看一遍,放在枕邊陪自己度過漫漫長夜。
她再一次攤開聖旨,字還是那些字,寶印鮮艷,絲絹柔軟,可再怎麼看,也翻不起任何波瀾,甚至隱隱讀出些虛浮的味道來。
說得這般情深義重,為什麼連陪我苟且偷生的勇氣都沒有?
正要把聖旨捲起放回原位,窗外腳步聲凌亂重合,風風火火的沈照渡跨進內堂,聲音低沉威厲:「拿火盆來。」
他走得極快,沈霓來不及把東西放回木箱,急忙背過手將聖旨擋在身後。
「給我。」
沈霓沒有說話,被他一雙陰森的眼睛看得節節後退:「給、給什麼?」
沈照渡沒有跟她廢話,迅猛上前一手奪過她手上的聖旨,緊捏的手青筋盤虬,似要把那白玉捲軸握碎。
「沈霓,別以為能騙得過我。」
他的表情陰沉愎鷙,抬手就將聖旨扔進侍女捧進來的火盆里。
--------------------
第27章 二十七
「沈照渡!」
沈霓慌忙上前,立刻被一條結實有力的手臂圈禁摟緊。
「手不想要了?」
絲絹易燃,燃燒時倏地竄高的火焰差點燒到侍女垂下的碎發。
然而不過眨眼之間的須臾,明黃的聖旨被火舌舔舐過後迅速暗啞變色,祥雲散盡,仙鶴哀鳴,化為灰燼。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