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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要他半個月後與靖王一同出征漠北,他就連著十五天爬到含章宮上的橫樑睡覺。
沈霓在歸元寺時,他也是這樣陪她的。
他聽說在沈霓進宮以後,蕭翎再沒有寵幸過任何一個妃子,而經過他十五天的觀察,也卻是如此。
蕭翎甚至不叫沈霓到他的寢宮侍寢,每晚處理完政務就回到含章宮與沈霓共眠。
有時候蕭翎把奏摺一同帶來,她也會幫著看一點。也不嫌擠,一起坐在一張椅子上,沈霓一回頭,狗皇帝立刻親上去,看得他想脫掉鞋子扔下去。
如果政務不多,沈霓便會和蕭翎看書寫字作畫,如果沈霓已經躺在床上看書時,就代表他要失眠了。
他每隔三四天就要失眠一次。
床榻四周掛滿帷幔,他看不見裡面的春景,但沈霓的聲線溫柔動聽,哪怕失控也似婉轉鶯啼。
有一次,蕭翎召他進宮,恰好碰見往勤政殿裡送羹湯的沈霓。
這次她沒有再淡淡地掠過他,反而趁蕭翎不注意時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故意挑了挑眉,摸了摸掛在腰間的平安扣——是他從含章宮裡順出來的。
果然,沈霓的眼睛都要冒火了。
離開後,他又繞開禁軍的視線,先沈霓一步溜進含章宮,躺在她的床上。
他要沈霓與蕭翎在一起時還能聞到他的氣息。
出征的前一晚,他又爬上了含章宮的橫樑。
那晚蕭翎回來得很晚,沈霓在美人榻上小憩,在靠近她前,蕭翎在門口淨了手,悄然躺在她身側。
廢物。
他趴在橫樑上,看著沈霓的臉龐,疼得他看了一晚上窗外的明月。
我本將心托明月,誰知明月照溝渠。
日後他定要沈霓知道,和他歡愛肯定要比跟蕭翎這個廢物來得暢酣舒爽。
一夜未眠的他在黎明前出宮回到了靖王府,在王府門前遇到和他前後腳歸來的蕭鸞。
看樣子他們還是從同一個方向回的。
蕭鸞和他說:「打完北夷,我們就率兵回京。再等三年時間,本王就帶你進宮搶沈貴妃。」
這一仗他和蕭鸞都打得很急,排兵布陣也不講究,不計死傷,只為進攻,快速占領敵方高地。
但除了他們二人,所有將領都不贊成這樣激進的打法,他便把自己的頭盔扔到沙盤中打斷他們的爭辯。
「這一仗我來做先鋒。只需三日,便能讓隴州的城門打開。」
他立下軍令狀:「如若敗北,挫骨揚灰!」
騎馬馳騁在飛沙走石的大漠上,他恍惚又回到了梁州城門前,孤勇,一往無前。
不同的是,他有了弱點——他怕死了。
一念之差,他踩進北夷設下的陷阱被俘。
他被掛在隴州城門上示眾羞辱,看著城下千軍萬馬,有敵方的,也有自己人,他一點羞愧也有沒,只慶幸這樣的畫面沈霓沒有看到。
那九十九下鞭笞折不斷他這副賤骨頭,但感覺到那群北夷想扯下他腰間的平安扣時,他猛然起身,一刀要了那人的命。
他用一年時間擊退北夷。
三百多個晝夜,他沒有睡過一次好覺,他和蕭鸞一起爬上沙山上看長河落日時,累得連手指都動不了。
可一聽到蕭鸞說立刻起兵清君側時,他渾身充滿力量和鬥志,猛地坐起來。
兩年時間,他從西打到東,打到巍巍宮門前,他已經有五天未曾合眼了。
這一次依舊由他來當先鋒,衝破宮門,直奔含章宮而去。
他終於能光明正大走向含章宮,他要將沈霓按在掛滿帷幔的床上,聽她一遍又一遍地喊他的名字。
站在含章宮門前,他還有些忐忑。
要是她生氣了怎麼辦?他要哄她嗎?
就算沈霓哭著求饒,他也不哄。
他是不想哄的,誰讓沈霓把他忘了。
他假裝心安理得推開宮門,裡面人走樓空,滿目蕭索,只有一張畫還沒有來得及拿走。
被戲耍的感覺再一次湧現,他急躁又茫然,站在空蕩蕩的寢殿裡閉眼再睜開,似乎可以看到沈霓的馬車正離他越來越遠。
一如十年前在趙州的時候。
他又被拋棄了。
蕭鸞登基後,作為頭等功臣的他得償所願,官拜左都督,封昭武候,手握重兵,住進曾經的靖王府里,權傾天下,風頭無兩。
每天到他侯府里巴結的官員絡繹不絕,他一個不見,也不上朝,每天躲在濯纓堂里布置新房。
他給沈霓準備的,可不能少於蕭翎賜給她的。
作為武官之首,半年上朝的次數屈指可數,就算蕭鸞有心偏袒他,也止不住大沓大沓送上來的奏摺,召他進宮。
他是個睚眥必究的人,知道是哪些人妨礙他,便帶著那些人的兒子上山虐待。
作為半個佛門弟子,他不想進道觀歇息,便順著幽徑進山獵野。
他聽著水聲一路往前,直到走到高處,水聲突然突兀。
他低頭一看,潺潺溪流間,有一美人,在水中央。
握住刀柄的手因激動和緊張不停抖動,他看到沈霓墜著彩霞奔走,連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把夢境驚醒。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這半生的苦行,終於走到了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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