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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照渡垂眸。
蕭鸞明顯還不想要他的命,但沈霓已經在緊繃的邊緣,隨時會露餡。
他將藥丸按在手心,大聲挑釁:「踏平漠北後,大裕十年內再無外患,此後朝堂便是文臣的朝堂,我們這些強悍乖戾的武將的結局不過一個死字。於其被彈劾至死,還不如今天轟轟烈烈死去!」
說完,他當著蕭鸞的臉將藥丸拋進嘴裡,抱拳再拜:「臣在此拜別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你瘋了嗎!」蕭鸞立刻掐住沈照渡的咽喉,卻只能感受到他將藥丸吞咽的滾動。
藥效與手勁加持,不過須臾,沈照渡便憋紅了臉,含笑釋懷地看著蕭鸞:「沒有人能阻止我去見她的腳步,哪怕終點是死亡。」
蕭鸞一怔,緊握的手立刻鬆開。
「你就這樣愛她,沒了她你就活不下去了嗎!」
沈照渡重重跌在沈霓身邊,他立刻將渾身僵硬的沈霓摟進懷裡遮擋。
他終於能感受到沈霓嘗過的苦痛,急促地喘著氣,抵抗著胸腔強大的擠壓,哪怕窒息也要將沈霓護得嚴嚴實實。
疼痛越是劇烈,他越是亢奮。
沈霓為了他可以承受得住這樣的痛,他怎能不激動?
如巨浪撲面,洪水漫過胸口,沈照渡只能用盡全力呼吸,連眼睛都瞪得漫步血絲。
「我自知罪孽深重,」他伸出顫抖的手抓住蕭鸞的衣角,竭力地仰視著,「只求陛下一件事。看在我過去的軍功之上,放過沈霓一家,不管如何,都放過他們……」
從今以後,他不再是威名赫赫,位極人臣的侯爵功臣,再也不能像以前隻手遮天,庇護一方。
他和沈霓,都沒有退路可言了。
穴道被接連被封閉,他咽喉溢出一股血腥,下意識要握住藏在他衣擺下沈霓的手。
原來瀕死的感覺是這樣的——拼了命也想握住最想要的東西。
而沈霓選擇了吻他。
如此,死又何妨。
眼前逐漸變黑,他看見董滄與蕭鸞驚恐接住跌倒的他,而那個老和尚不知何時走進了殿裡,又搖頭笑著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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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四十八
沈照渡睜開眼睛,突然一陣頭暈目眩襲來,滿天閃爍從瓦片破碎處漏出,旋轉而下,看得他忍不住再度閉眼。
五感逐漸回歸,他看見巨大的佛像在燭光昏黃中慈悲低眉,左手結與願印,順應眾生的祈求。
他曾無數次跪在這尊佛像前打瞌睡。
想起失去意識前最後一個動作,沈照渡急忙收緊五指,卻抓了個空。
「沈霓!」
他不顧眩暈猛地起身,眼前再次天旋地轉,他緊閉雙眼胡亂瞎摸,剛抬臂就被一雙柔軟溫暖的手攏盛住。
「我在這裡。」沈霓將他的手掌按在自己臉頰上,「是不是有哪裡不舒服?」
適應過那陣難受的眩暈,沈照渡睜開眼睛,沈霓穿著僧袍蹲在他面前,背著燭光的她身上縈繞著一圈淡淡的剔透的光,恍惚間回到了十年前他們初見的那個夜晚。
沈霓見他呆呆地看著自己,湊上去親了親他的嘴唇:「現在醒了嗎?」
如蜻蜓點水般的吻卻像是在他心湖裡投入一塊巨石,震盪的水花撲面而來,將他的眩暈凝滯沖刷一空。
他緊張地拉過沈霓的雙手看:「他們沒有為難你吧?」
「我能有什麼事。」沈霓任他打量,等他親自確認無虞後才收回手彈他額頭,「倒是你,就不怕我給的是真毒藥?」
這一下彈得極其用力,沈照渡卻毫無反應,一手將沈霓摟進懷裡抱緊:「只要是你給的,我什麼都吃。」
只要是沈霓給的,明知是鴆毒,他也甘之若飴。
四周靜得連蟲鳴都沒有,沈照渡環視大殿一周,也不見有任何外人。
他記得很清楚,暈過去的時候,慧覺就站在大殿門口看著他笑。
「我暈過去多久了?」想到慧覺那張似是而非的笑臉,沈照渡臉色又沉下去,「那光頭滾去哪了?」
他還記著慧覺那天見死不救的恨。
「他是你師父,說話放尊點。」沈霓轉過身擰他耳朵,「要不是慧覺大師,蕭鸞早發現我裝死了。」
哪怕吐納和脈搏皆停止,沈照渡依舊不願鬆開握住她的手,倒地時還把她往前一帶,痛得她差點叫出聲來,控制平穩的氣息也瞬間亂了。
蕭鸞步步走近,想要分開她與沈照渡的手,慧覺就在這時跨進了寶殿,念了句佛號打斷了蕭鸞的動作。
他走到沈霓身邊用袈裟擋住她,然後給蕭鸞合十行禮:「照度是貧僧的徒弟,他墮落為叛國叛君的千古罪人,貧僧難辭其咎,如今他已伏誅,陛下……」
蕭鸞抬起顫抖的手打斷慧覺的話:「朕從未想過要他的命。」
除卻沈照渡是他最鋒利的刀,他們還是最默契的君臣、朋友、知己。
他永遠記得在漠北的沙山上,沈照渡和他並排而坐,望著艷陽似火燒,大口大口地喝著嗆喉的燒刀子。
那時他還是靖王,自稱還是本王,不是朕,更不是孤,不是寡。
「打完這一仗,我們也是時候回京師了。」
沈照渡緊抿的嘴唇終於揚起,仰頭喝了一口烈酒,倒影著刺眼陽光的眼睛裡有迷茫也有希冀。
「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陪你在此處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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