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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霓記得,他曾被吊在隴州城門被鞭笞九十九下,當時滿朝文武都認為此仗必輸,沈照渡必亡,可他就是咬牙活下來,扛下來了,還奪回丟失多年的隴州三鎮,掃蕩所有蠻夷聚居地,從此邊境再無動亂。
「那次……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夾面的手一頓,沈照渡斜睨向旁邊的沈霓。
她帷帽未摘,臉看不真切,只是身體向前傾了一點,向著他,看著他。
原本味道不怎麼樣的麵條現在更不怎麼樣了。
「命硬,當然死不了。」偷瞄到沈霓鼓起一邊臉頰,他低頭笑了笑,「受了九十九鞭後,我故意裝死,然後趁著他們放下我的時候,奪刀把他們首領殺了。」
也是一刀封喉,失去頭目的蠻夷頓時四散,在城外等候的靖王立刻發起攻勢,一晚便把隴州攻下了。
而那一晚,他高熱不退,城內所有大夫都束手無策,只能用高粱酒替他散熱。
但他身上全是鞭痕,一碰到酒就痛,就這樣半醒半睡間熬過了天亮,高熱終於退去,他也撿回一條命。
饒是他沒有具體說,沈霓仍聽得發憷。
沈照渡一直留意著她的神色,見她搭在桌面的手慢慢攥緊,道:「況且臣答應過娘娘,要娘娘臣服於我。」
他將手覆在她手背上收緊:「臣一向信守諾言。」
竹筷子啪的打在他手背上,沈霓掙開他的手,解下帷帽低頭吃麵。
剛嘗了口面,軟趴趴的,湯頭也鹹得不行,難以下咽。
又夾起一塊,不對,應該說一片牛肉,不得不嘆服老闆刀工厲害,竟能把肉切得薄如蟬翼。
不合時宜的偷笑聲又響起,沈照渡夾起自己碗裡最後一箸面吸進嘴裡,仰頭把麵湯也喝個精光。
「不好吃也別浪費。」他拿過沈霓的碗夾起一箸面大口吃起來,「一碗牛肉麵三十文,夠那兔崽子一家吃一天了。」
沈霓十歲前住成國公府,十六歲後住在宮裡,也就在趙州的那段時間裡窺探過一丁點民生多艱。
「你是蕭翎的貴妃,看見的只是他被奸臣蒙蔽的難處,又知不知道宮外的平頭百姓因為他的懦弱要承受多少磨難?」
想到她剛才紅紅的眼眶,還有那本《太上救苦經》,沈照渡步步緊逼,要她看清事實的另一端,早日看清蕭翎軟弱不堪的真面目。
「蕭翎再難,他還是皇帝,就算死還有一群人為他墊屍底。而天下的百姓被貪官污吏壓榨,被蠻夷侵擾屠殺,被橫行一方的外戚禍害,朝不保夕,惶惶不可終日,這比他難多了。」
「單單我跟蕭鸞想造反能召集十萬叛軍嗎?」他眼睛通紅,是激動,也是不甘,「那是千千萬萬個走投無路的百姓用性命做出的決定。」
沈霓眼皮垂著,看著面前還剩一半的面,像是下了什麼決定似的,雙手把碗抱回了面前,拿起筷子學沈照渡那樣大口吃著。
面越泡越軟,糊成一坨又咸又噎,也難怪糙如沈照渡也要加辣椒醒醒口胃。
喝下最後一口麵湯,沈霓把碗放回桌上,砰的一聲,氣勢十足。
面還咽不下去,她的臉鼓鼓的,再加上那雙倔強的杏眼圓溜溜地瞪著,說不出的好玩。
沈照渡支著臉斜斜看著她:「吃飽了?」
沈霓用力把面咽下去,哼了一聲。
「吃飽就好。」沈照渡起身從錢袋裡拿出一塊碎銀扔給老闆,收回手時順勢牽起沈霓的手,低聲說,「是時候甩掉那煩人的跟屁蟲了。」
*
怕打草驚蛇,沈照渡沒有立刻把人繞進昇平坊動手,反而帶著沈霓在周邊小攤看了一圈,順便暗中觀察不善來者。
沈霓在一處賣胭脂水粉的小攤前停下,拿起一個粉奩打開,裡頭還有一塊小鏡子。
「我能用這個照出後面跟蹤的人嗎?」
沈照渡用手指抹了一點胭脂在手背上擦開,粉粉嫩嫩的,煞是好看:「要是這麼容易解決,臣不會驚動娘娘的。」
說完他又扔了一塊碎銀在小攤上:「這個我要了。」
沈霓剛要去看他買了什麼東西,沈照渡突然伸手撩開她帷帽的白紗:「我幫你抹上看看。」
粗糙的指腹沾著粉撫上她的嘴唇,沈霓一急,慌忙把他的手打掉:「你知道這東西往哪塗的嗎?」
她這一下力度不大,卻把沈照渡打蒙了。
「不是塗嘴的?」他低頭嗅了嗅粉盒,「跟你嘴唇上的味道很像。」
他聲音不小,攤主小姑娘也聽得小聲笑起來,沈霓氣得臉比胭脂還紅:「你不動手我就走了。」
「動動動。」沈照渡把胭脂塞進袖子裡,一把拉住沈霓捶他的手扣住,虛摟進懷裡,「待會兒我們從昇平坊的側門進,千萬別鬆開我的手。」
街上的人多了起來,熙熙攘攘,摩肩接踵,若沒有沈照渡替她擋著,沈霓估計肩膀都要撞淤青。
他似乎很熟悉京城的街道,牽著她的手左走右繞,穿街過巷的,比走在他昭武侯府還要熟練。
終於,昇平坊堆滿雜物的側門就在眼前,他猛地加快腳步衝進去,拽得沈霓忍不住唔了一聲。
一拐進昇平坊的地界,眼前就昏暗起來,街道太窄,走在前頭的沈照渡甩開幾張垂落下來的破布帷帳,繼續往前。
街上越發寂靜,連沈霓也聽得見後方有腳步聲接近,不由得屏住呼吸努力跟上沈照渡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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