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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近了看,他的疲憊和憔悴愈發深刻,眼下是青的,下巴也是青的,唯有看她時那雙眼睛隱隱有光閃爍,溫柔如靜水流深。
她好想說什麼,卻不知從何開口,憋紅了眼圈和鼻尖,哽咽:「你回來了?」
等了這麼久只等來她這一句,沈照渡低頭沖她一笑:「嗯,回來了。」
沈霓忽覺手腕的酸痛減退了不少。
整個後背的傷口只做了簡單的處理,此時從侯府大門走到這裡,已經是身心俱疲,沈照渡已經能感覺到血水滲出,粘連著粗布裡衣和爛肉,動一下都是一次折磨。
看著沈霓那越來越紅的眼圈,他忍痛牽起她的手上台階:「詔獄裡每頓都是酸餿饅頭,我快餓死了。」
沈霓被他逗樂,擦了擦眼角嗔道:「你怎麼好意思說我浪費食物的?」
還記著牛肉麵的仇呢?
正要跨進門檻,頸後突然吹來一襲突兀的疾風,沈照渡沒有半分停頓,一把將沈霓拉進懷裡側身躲避。
冷箭破風而來,擦肩而過,深深射進門前的高大樑柱上。
圓月下,四個矯健的黑影站在堂前幾個建築的屋脊,兩人處於正中,另外兩個各自站在東西兩側遊廊上。
「他們是誰?」
沈照渡低頭看懷裡的沈霓,她五指緊張地抓緊他的衣襟,抬頭看他時眼中的驚慌無措難以造假。
「進屋。除了我,任何人敲門也不能開。」
四個黑影同時躍下,他用力將沈霓推進濯纓堂,飛身將闌幹上的花盆踢向離他最近的人。
對方四人皆有佩刀,而沈照渡不過赤手空拳,還一身從昭獄裡帶回來的傷,他能扛得住嗎?
沈照渡剛踹開一個人,回頭看見沈霓還扶著門框站著,惱怒大喊:「你故意站在那裡讓我分神嗎!」
話音剛落,他毫無防備的後背被重重踹了一腳,整片袒露的血肉立刻張牙舞爪地啃噬他的骨骼,痛得他頓時臉色煞白。
沈霓看得心裡揪起,明白自己在這裡不過是負累,咬牙把大門關上。
早前她趁著沈照渡上朝不在時,在東邊暖閣底下藏了一把匕首,現在也是時候拿出來了。
她快步走向暖閣,趴在太師椅下摸出匕首,突然一聲巨響,清勁的夜風撲面而來。
「誰!」
她驚慌抬頭,暖閣的窗戶被踹出一個大洞,一個黑色的人影敏捷地併攏雙腿從外面鑽了進來,穩穩落地。
「夫人,是我。」
黑衣人起身扯下兜帽,露出花白的髮髻和一雙老邁但銳利的眼睛。
看到是陳方丈,沈霓高懸的心終於落地,正要求他到外面幫忙,方丈卻遞給她一件黑色披風:「侯府的侍衛都是沈照渡親手帶出來的精兵,這場偷襲很快就會平息,沒有時間再猶豫了。」
外面的打鬥聲越來越響,沈霓動搖了。
「可……」
「夫人,」陳方丈看出了她的猶豫,從懷裡拿出一串佛珠,「指揮使就在侯府後門等著夫人,而沈夫人知道您的下落後,每天以淚洗臉,盼著能與夫人早日團聚。」
沈霓看著他掌中的佛珠,一百零八子的紫檀木佛珠,是她娘親戴了三十年的佛珠,是一位大師圓寂前贈予她保平安的。
她小時候再貪玩,母親也不肯交予她看一眼。
「方丈。」沈霓沒有接過佛珠,雙手緊緊握著匕首,「他剛從詔獄裡回來,扛不到侍衛來的。他不能死,他死了漠北就鎮不住了。」
他是掌管天下兵馬的左都督,也是令北方蠻夷的聞風喪膽的鎮北將軍。如今朝局未定,他死了外患就會接踵而來,她沒有存任何私心。
聽著沈霓語無倫次地說出一堆理由,陳方丈沉默了。
自上次道觀一別,他再也沒有見過沈霓,也就無從得知她的留戀因何而起。
「此人敢如此對待夫人,死不足惜。」陳方丈見她毫無反應,又勸,「外面的人都是狄大學士府中的,他們知道分寸。」
沈霓驀地想到在行宮的最後一晚。
所以,父親當時果然知道她也在屏風後嗎?
見沈霓流露出一絲難堪,陳方丈將佛珠掛在她手腕上:「指揮使向大學士撒了謊,說在行宮行刺的人是沈照渡,所以才會有今晚的夜襲,夫人還體會不了他的苦心嗎?」
話已至此,沈霓再抗拒便是不孝了。
她披上披風:「請方丈帶路。」
*
濯纓堂前已經風平浪靜,而前院的硝煙有愈演愈烈的跡象。
沈霓跟著陳方丈爬出暖閣,貼著牆壁在濃濃夜色中走向後門。
沿路的燈光都熄滅了,沈霓穿過茂密的草木時,好幾次被伸出來的枯枝刮到臉頰和衣袂,艱難前行。
「先等等。」
好不容易看到缺口。陳方丈卻猛地停下腳步,抓來掉落的枝葉擋在他們面前。
沈霓從斑駁往外看,月色庭院中,沈照渡一身血衣,雙手握住不知從哪裡撿來的竹棍與兩個黑衣人纏鬥,擋刀的時候腳步虛晃了一下,已是強弩之末。
「方丈……」沈霓拳頭緊握,壓低聲音焦急道,「這哪裡是知分寸的樣子。」
陳方丈沒有說話,如炬的眼睛緊緊盯著沈照渡,眉頭緩緩蹙起。
「有意思,被稱為殺神的將軍,棍法的功底居然竟然有我一位故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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