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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嫿陪他度過太多難捱的時光。
母妃去世時,沈嫿跪在地上將他攬進懷裡,告訴他可以在這裡哭,這裡不會有人指責他不夠穩重,難擔大任。
可世上再無地方可以供他流淚軟弱了。
他扶著棺材起身,打開隔絕太監們竊竊私語的凌花門,郭峰惶恐地跪下:「陛下,沈正平一直在詔獄裡口出狂言,您看……」
「他說什麼了?」
郭峰趕走其他小太監,叩首低語:「他說了很多污衊皇后娘娘的話,還說娘娘肚子裡的種,不是陛下的……」
蕭鸞冷笑一聲:「他迫不及待想去死了嗎?」
他跨出門檻將門關上:「替朕擬旨,沈正平意圖謀反,污衊皇家,罪不容誅,凌遲三千六百刀,由朕親自監刑!」
皇帝駕臨詔獄之前,郭峰命人毒啞了沈正平。
蕭鸞看著他痛不欲生卻發不出一絲聲音時,終於感覺到一絲快感。
他不會讓沈正平輕易死去,每當看到人快要扛不過去時,他會叫停行刑官,讓太醫對沈正平止血醫治,等他清醒過來再動刀。
除了沈嫿,誰都殺不了沈嫿。她從城樓跳下來,是因為她覺得活不下去了。
而逼她走上絕路的,就是沈正平。
他要沈正平清晰地記住這三千六百刀的痛楚,用來還他折磨沈嫿近三十年的孽!
走出詔獄後,他問郭峰:「聽說齊王的小兒子聰明絕頂,五歲就看得懂兵法是嗎?」
「是,但已經被齊王養廢了,每天只知道吃喝玩樂,還得了癔症,發病時還曾把齊王推進湖裡。」
蕭鸞不以為然:「不過自保罷了。」
*
永陵尚未建成,沈嫿的靈柩停在頤華宮足足六年。
下葬當天,一夜白頭的帝王扶著棺槨失聲痛哭,幾近暈厥。
因為蕭鸞明白,他不能再自欺欺人,告訴自己沈嫿還陪在自己身邊。
有那麼一瞬間,他想一頭撞向那副棺槨,隨沈嫿一同去。
可他肩上還有千里江山,不能就此倒下,只好在這世上繼續苟活。
回到皇宮,他帶著蕭准走上宮門城樓。
「太子。」
蕭准拱手行禮:「兒臣在。」
「如果朕今年要去攻打北夷,你鎮得住朝堂上那些反對你的官員嗎?」
六年前,他頂著滿朝文武辭官的壓力,將齊王年僅十歲的么子蕭准過繼到自己名下,冊封為太子,從此不再選妃立後。
沈照渡死後,他成為了自己的刀,將所有兵權歸攏到自己手上,順朕者昌,逆朕者亡,以雷霆之姿震住了朝堂所有反對的聲音。
「朕不想留在皇宮了。」蕭鸞摸著沈嫿踩過的闌干,「這樣朕還能瞞騙自己,她還在這世上陪著朕。」
蕭准反應過來這不是試探,連忙跪下回道:「兒臣定不負父皇期望。」
第二年仲春,太子監國,蕭鸞率領五十萬大軍掃蕩漠北,用四年時間踏平北夷所有部落,行至狼居胥山下祭天以告成功。
回到京城,他住進了頤華宮,朝堂一切政務依舊由太子全權處理。
太子不敢逾越,只能每天帶著重要的奏摺到頤華宮請安。
「朕讓你推行的武舉制度進展如何了?」
從漠北回來後,他的身體越發的差,只能躺在羅漢床上聽太子匯報。
「回父皇,武舉三年一次,從您出征那一年開始推行,今年正是武舉元年。」太子抽出一本奏摺遞給蕭鸞,「這是殿試三甲的名單,父皇請看。」
蕭鸞看了一眼,視線定在狀元的名字上。
「沈兌?」
蕭准應是:「此人年紀不過弱冠,卻飽讀兵書,兒臣還曾派孟尚書與他沙盤對戰,孟尚書竟主動認輸。」
蕭鸞放下奏摺笑笑:「倒有梁國公當年的風範。」
三甲上殿面聖那天,蕭鸞讓郭峰把一身狀元服的沈兌引到御書房。
他坐在龍椅上,看著沈兌熟悉的站姿,和那如出一轍的傲然目光,笑道:「你師父師母可還好?」
沈兌並不驚訝他會問這個問題,微微欠身應答:「回陛下,他們很好。」
也是一樣的不愛說話。
蕭鸞眼神和緩下來:「聽太子說,這些年他們在各地開了不少學堂,救助地方上那些無父無母的小乞丐是嗎?」
「是。」談到這個問題,沈兌臉上多了一絲笑容,「我是他們第一個徒弟,有好些個師弟正在準備明年的春闈。」
蕭鸞剛要大笑,卻嗆得連咳幾聲,撕心裂肺的,嚇得郭峰連忙上前。
「不礙事。」他讓郭峰退下,等緩過氣來才說,「本朝正缺你師父那樣血性的將才。朕準備將孟尚書調到漠北上任總督,你與孟尚書交好,就同他一起出發,協助他鎮邊關,理邊政。」
沈兌受寵若驚,跪下謝恩。
「郭峰。」待沈兌離開,蕭鸞顫顫巍巍地起身走下寶座台,「陪朕上宮門城樓看看。」
今日的天氣並不好,淫雨霏霏,堆積在天空的雲厚重且晦暗。
宮城外,縱橫的街道只有零星幾朵油紙傘在匆匆行走,唯獨在御街旁一把素白的傘停駐在雨中。
傘下站著三個人,遮住的卻只有兩個人。
撐傘的男人穿著樸素的黛藍直綴,雨水打濕他半個身子,他卻不見半點狼狽,挺拔如蒼松,威嚴不可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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