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棍與刀劍相比屬於鈍器,講究點到即止,習慣一刀奪命的沈照渡為何有如此紮實的功底?
「偷一步,擾一棍,打一棍,拔草尋蛇出,劈山……」
聽著陳方丈的動作分解,她攥著披風的手指不斷收緊,有些故意掩埋的記憶被一點點掃開,死灰復燃。
她拳頭捏得顫抖,眼前那個漸漸虛弱的背影似乎和某個瘦小的人影重合:「方丈的故人是不是……」
「趙州歸元寺,慧覺大師。」
「啪——」
竹棍被一刀砍斷,沈照渡狠狠摔在地上,指向月亮的刀鋒兇悍而下,直砍向他想要掙紮起身的肩頭。
「不要!」
沈霓衝出樹林,枯枝刮破她的錦緞,刺破她的皮膚,那片破碎的天空終於拼湊完整,如萬里河山畫卷長長鋪開,撥雲見月。
泛著冷光的刀刃刺進肩膀,沈照渡覺得骨頭也斷開了兩截,他覺得自己應該要死在這裡了。
眼前的月亮越來越渙散,恍惚間他似乎聽到了沈霓的叫喊。
「無名,無名!」
他渾身一震,斷骨的地方猶如萬箭穿透,驚醒隨風流逝的自己。
一隻溫暖的手撫上他的臉,滾燙的眼淚像雨滴一般落在他臉上眼上唇上。
「無名,你就是無名!」沈霓趴在他胸口上,哭得凌亂,話也凌亂,「你沒有死,你沒有死對不對!」
趙州來的小乞兒,當過和尚,會做烤雞,還在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就咄咄逼人。
她怎麼從未懷疑過他的來意?
沈照渡渾身是傷,被沈霓一壓,似乎把他所剩無幾的血都要壓吐出來。
「真笨啊,現在才認出來……」
蒙在眼皮上的血污被沖刷乾淨,眼前的月亮從未有過的明亮。
他不想問沈霓為什麼出現在這裡,也不想問她為什麼穿著陌生的黑披風。
他在浩瀚的大漠中尋找綠洲,走了好久好久,一路沒有海市蜃樓支撐,沒有雨水滋潤,只能咬出血淚,踏破鐵鞋,終見銀河倒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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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二十九
在沈霓的記憶里,她鮮少生病,不管怎麼撒丫子跑也沒見什麼磕磕碰碰。
但在她十五歲那年的某天早晨,她突然失明了。
沒有任何預兆,她醒來時眼前一片虛無,沒有色彩和光,也不是黑色,只是茫茫無邊際的虛空。
她崩潰大喊,慌亂中從床上摔下來,磕到腦袋暈了過去,醒來時也不見眼睛恢復,又哭得肝腸寸斷,上天似乎要把前十五年的病痛一併歸還給她。
名醫如流水般走進沈府,不管是趙州的還是京師的,是江湖的還是宮裡的,無一人能診斷沈霓得的是什麼症。
三個月過去,沈霓的病情沒有絲毫起色,眼前還是一片虛空。
好在她是個樂觀的,消沉了幾天就從萬念俱灰中站了起來,聽從大夫們的建議,多曬曬太陽補充陽氣。
本來沈霓已經做好一輩子失明的準備,結果在那年的端午前夕,一個杵著竹杖腳著芒鞋的和尚敲開了沈府的門化緣。
那時廚房已經歇息,管家也不敢怠慢,請了和尚進門廳稍作歇息,然後從自己房間拿出一個烙餅給他就著茶水吃。
和尚接過餅,沒有先吃,反而前言不搭後語地開口:「你們府中是不是有人目不能視。」
失明到底不是什麼光彩事,沈家人並沒有到處宣揚,請來的大夫也都收了錢閉口不談,外面的人不可能得知沈霓失明。
知道和尚不是普通人,管家忙讓小廝去叫醒已經歇下的老爺夫人。
沈霓也被叫到了正堂。坐下後她習慣性地伸出手腕,和尚卻說:「貧僧不是大夫,不懂望聞問切。如果相信貧僧的話,沈小姐不妨到城郊的歸元寺小住幾天,聽聽佛經消災解難。」
沈家人信佛,在京城時就有到寺廟裡靜養禪修的習慣,沈霓貪玩,自然也是其中一員。
況且歸元寺在趙州是赫赫有名的,沈正榮並不擔心和尚有所圖謀,要去的話多帶點丫鬟侍衛跟著便是了。
沈正榮看向沈霓,她沉寂了三個月的唇角終於揚起,他就知道什麼都不用問了。
擇日不如撞日,沈霓連夜讓丫鬟收拾好行裝,第二天一早就跟著和尚出發前往城郊。
等到進山門,在掃地的小沙彌上前合十行禮叫住持的時候,她才知道這個慈眉善目的和尚是這裡的住持慧覺大師。
沈霓目不能視,生活起居皆由丫鬟料理,晨鐘撞起時摸索著到大雄寶殿前聽經,暮鼓擊響時回寮房歇息。
就這樣過了七天,某日她被光照醒,嘟囔著抱怨:「你們把帘子都掀上去了,我還怎麼睡覺?」
丫鬟連忙把床前的帷幔放下,剛放到一半的時候她大叫一聲,衝到床邊在沈霓眼前晃了晃手:「小姐你能看見光了?」
沈霓聞言也是一怔,毫無形象地爬下床,在丫鬟的攙扶下走出寮房。
那日晴空萬里,太陽光灑下來的時候,除了暖意,她還感覺到了刺眼。
沈正榮知道後,親自來到歸元寺添了五百兩香油錢,並囑咐沈霓要每天乖乖聽經念經。
自打那天起,沈霓的眼睛一天比一天清明,從只看到一團模糊的光,到能看到事物的大概輪廓,再也不需要他人的攙扶就能穩當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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