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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懷裡掏出一個瓷瓶,倒出兩顆小藥丸遞到沈照渡嘴邊。
沈照渡認出是陳方丈,看到他那身與沈霓一模一樣的披風,再痛也要別過臉躲開:「不吃,滾!」
陳方丈不動:「止血的,不吃你今晚就交待在這裡了。」
沈照渡怒瞪他,五臟六腑像被繃緊的痛,眼尾浮起的薄紅頃刻煞白,氣息一下急促,又變得氣若遊絲。
「反正我不……」
話還沒說完,沈霓拿過藥丸塞進他嘴裡,二指捏住他的嘴唇:「咽下去。」
沈照渡不滿地看著她一眼,沒結果,只能乖乖把藥丸吞了下去。
混亂的鏖戰過後,昭武侯府之上流動的不是風,而是夾雜著血腥的殺氣,直到每塊石板與草地的鮮血被沖刷乾淨,夜來香怒放吐蕊時,瀰漫的驚慄才飄散開去。
濯纓堂里燭光炯亮,淡淡的松香在火光的暖煦下擴散,沈霓打了個噴嚏,一勺金瘡藥撒在還未結痂的背上,痛得沈照渡不禁抽搐了一下。
等了一會兒,沈霓毫無表示,他不滿地想要轉身,立刻就被按住肩膀:「你別亂動,很快就好了。」
「你變了。」
沈照渡是不動了,可空出來的兩隻手一點也不規矩,伸到床下揪她絲履上的小珍珠:「看到我血淋淋的也不哭了。」
給他那血肉模糊的後背上好藥後,沈霓又拿過團扇給他輕輕扇風:「都督,你及冠了。」
聽出她在諷刺自己幼稚,沈照渡翻身起來,在沈霓緊張的責備聲中將她壓到床上。
辛辛苦苦抹上去的藥被弄掉,她氣惱道:「我看你還不如十年前,比無名還像個小孩。」
陳方丈的藥有奇效,沈照渡已經不覺得疼痛難忍,兩條□□的手臂支在沈霓身前,一雙清澈的眼睛比屋裡的光還亮,裡頭只載著一個她。
十年前如此,十年後也如此。
三千多個晝夜,他從鄉野走到朝堂,越過屍山淌過血海,伶仃的骨骼長成崇山峻岭,站在頂峰肩負著半壁江山,看到的依然是她一個人。
她的心軟成一灘水,抬手摸摸他他臉上一道淺淺發白的傷疤:「疼嗎?」
如凝脂的手還殘存著絲絲松香,沈照渡被摸得一震,忍不住將臉貼近沈霓的掌心輕蹭:「不疼,這點小傷算什麼。」
雖然說疼可能會得到沈霓的憐愛,但他更想告訴她,自己已經長成高山,她可以盡情依賴依靠他。
眼看她的眼睛又浮起雲霧,他低頭去吻她的嘴唇:「我說了不疼,你哭什麼?」
說完他自己一怔,更興奮地拿腦袋去蹭她頸側,傷口再痛也要將她抱緊。
「侯爺!」外頭的小廝把門敲得砰砰作響,「外面有位沈大人要見侯爺,小的們快攔不住了!」
意識到那位「沈大人」是誰,沈霓忙要起身,然沈照渡完全沒有放手的意思,吮咬著她的耳垂,將她纏得更緊。
「沈照渡!」
正挑開她衣襟的手一頓,沈照渡乾脆半個身子壓在她身上,嗡嗡地控訴:「我藥還沒上完。」
「我回來再給你上。」沈霓皺起眉頭指著他肩頭,「你看,傷口又裂了。」
沈照渡低頭,白布上果然滲出星星點點的紅色,他鬆開纏著沈霓的手腳乖乖趴好:「那你幫我重新綁好再出去吧。」
「再耽擱下去,是想讓屬下看到你這副亂七八糟的模樣?」
在詔獄那六十杖,獄卒雖不敢重手,但也將他打出一身猙獰的皮外傷,再加上剛才的刀傷,纏了一身的白布,連衣服也穿不了,看著實在有毀英名。
為了給他上藥,沈霓只穿著一條窄袖的紗裙。而外面夜風寒涼,她不得不披上披風再出門。
他死死盯著那塊黑披風,最後賭氣地撇過頭叫喚:「讓那個牛鼻子進來幫我上藥。」
沈霓已經一隻腳跨出濯纓堂,回頭看道床上氣鼓鼓的後腦勺,想罵他幼稚死了,可一開口舌頭就打了個轉,說:「乖乖躺好,回來讓我看見傷口又裂開,就再也不管你了。」
*
侯府後門的戒備比正門還要森嚴,沈霓到達的時候,一眾侍衛立刻分開一條路讓她上前。
門楣的沈字燈籠下,沈正榮站如松柏,剛勁挺拔,在眾侍衛的包圍下依舊臨危不亂,直到看見她走來,肅殺的眉目才軟和下來。
「參……」
「如果阿爹不把我當女兒看,那我就進去了。」
沈正榮訝然,倒沒有一分一毫的猶豫,立刻放下衣擺站直:「你是真要棄先帝顏面不顧,和裡面那個人在一起?」
沈霓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只陳述現實:「是先帝棄我不顧,我才會出現在這裡。」
「這怎麼能叫棄,」沈正榮急了,「多少人渴望著逃離深宮,難道你想跟著他葬身火海,還是孤獨老死在那種地方?」
「我倒寧願他拉著我去死,這樣倒顯得有魄力。」沈霓強忍酸楚,「他死之前怎麼不想想,我這樣的身份怎麼在這亂世中獨善其身?他說的愛我,就是給一沓文牒讓我們全家陷入逃亡的境地嗎?」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如果不是沈照渡足夠強硬,她身上那道聖旨夠讓沈家上下鋃鐺入獄,小命不保。
她確實愛過蕭翎,愛過他給予的兒女情長,你儂我儂,但這些虛無縹緲的小情小愛只能在盛世錦上添花,一旦落入污濁,第一個被捨棄的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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