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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當下是亂世,將軍們也不是什麼好人,殺人不過是手起刀落之事;搶掠也是家常便飯,他們自己收軍糧時就搶過百姓。
畢竟在他們心中,手底下的士兵可比百姓重要多了。
但凡事總有個底線。
他們現在並不缺軍糧,至少士兵們不會餓死,這種情況下,正常要賦稅就好,實在想要錢財,多加一些賦稅就是,哪有縱兵直接搶掠百姓的?
行事還嚴苛,殺人都是整家整族的殺,別說閻亨,就是他們都看不慣。
越到此時,他們越會想起閻亨,他就跟大將軍的一桿尺一樣,因為有他在,大將軍行事都規正許多。
如今他一死,將來還不知要如何呢。
這麼一想,不少將軍默默流下眼淚,然後道:「準備,準備,明日我們要去閻家弔唁。」
副將們紛紛憂慮規勸,「閻亨是大將軍所殺,將軍此時去弔唁,只怕不妥。」
別的將軍不知,溫畿卻是大怒,「他若不悅,大可以把我一起殺了。」
說罷推開副將,直接不顧宵禁,當即就騎馬去了閻亨府上弔唁。
明預沒有回家,而是帶著閻亨的屍體回了閻家,倆人一直奔波,並沒有妻妾兒女,這會兒倒也乾淨,只是下人部屬們惶恐,臉色驚慌的四處奔走。
明預抬抬手道:「慌什麼,大將軍不會問罪你們的。」
眾人這才稍稍安靜下來,只是臉色惶恐之色不減。
明預指揮道:「將你們郎主抱回堂屋,讓人去我家中取棺材來。」
見明預竟肯將自己的棺材給閻亨,僕從們的惶恐之色稍減,順從的依命而行。
溫畿不顧宵禁,快馬跑到閻亨府上,在門口遇到了跌跌撞撞而來的裴將軍。
溫畿不由大怒,抓住裴將軍的衣領就怒吼,「你緣何害他?」
裴將軍臉色蒼白,「我已選了他心情最好的時候上書,我以為他最多氣一氣,與閻先生大吵一架,哪裡想得到……」
「那事發之後為何不告訴我們,多些人去求情,閻先生也不會死了。」
裴將軍臉色更白,說不出話來。
「多些人去求情,閻亨死得只會更快,」明預扶著下人的手站在庭前,目光幽幽,「你們不該過來的,快回去吧。」
「明先生……」溫畿落淚,「閻先生都如此了,還顧忌什麼得失?」
明預掃了倆人一眼,一雙洞察世事的眼睛瞬間瞭然,他一時既悲傷又解氣,最後一言不發,轉身回到廳堂。
棺材還未送來,所以此時閻亨還躺在木板上,貼身的僕從打了溫水過來,還取來了閻亨最喜歡的衣服,打算給他換上。
明預扶著下人的手慢悠悠坐在了旁邊的矮几上,靜靜地看著下人給閻亨殮容。
溫畿和裴將軍則跪在不遠處,跟個孩子似的哇哇大哭。
明預也不理他們,手微微靠在矮桌上,盯著閻亨沉默不語。
他是什麼意思呢?
不忘初衷……
他和閻亨的初衷是得遇明主,輔佐其建一番功業,以名垂千古,也做一做這史書上的良臣。
他們一直以為苟晞是個明主,他雖嚴苛了些,但處事公正,為人廉潔,而現在看來,他們都看錯了。
閻亨說他不是真正的清淨純直,那不能忘的初衷自然不是他了。
至於晉帝,明預直接不考慮。
十五年前他們就看不上背盟殺主是司馬氏,十五年後,他們更不會選擇連自主之權都沒有的晉帝。
而除了苟晞,當今天下還有誰呢?
上黨的石勒,漢國劉淵?
明預緩緩搖了搖頭,不會是他們兩個,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閻亨可不會選他們。
那是琅琊的司馬睿?
或是豫州趙含章呢?
明預一下握緊了手,想起剛剛在大將軍府外遇到的黃門。
趙仲輿也收到閻亨被殺的消息,他嘆息一聲,到底是遲了。
雖然惋惜,但他還是把這件事放下,去洗了洗手和臉後就回屋去睡覺。
睡到一半,趙仲輿爬起來,眉頭緊皺,「不對,閻亨一死,弊大於利啊,苟晞部將不會真反他吧?」
那本來是他絞盡腦汁想出來勸服皇帝的說辭,可他越琢磨越覺得自己這番胡謅的猜測有道理啊。
閻亨在苟晞軍中似乎很有威望啊。
能與他比擬的是明預。
趙仲輿躺不住了,連忙起身,「來人,去請譚先生來。」
譚中是他的心腹幕僚,這次趙仲輿來鄆城也帶上他了,與他住在一處,客院距離主院有些距離,但來的還算快。
來人一見面,趙仲輿立即將自己的擔憂說出,道:「苟晞要是不能主持大局,那亂的不止是苟家軍,還有鄆城,還有陛下呀。」
現在皇帝可是仰賴苟晞而存活的。
譚中也憂慮起來,沉吟片刻道:「要是明預肯出面說和,說不定能安撫人心。」
趙仲輿一想也只有這個辦法了,於是決定第二天去見一見明預。
第二天,不僅鄆城中的官員將軍,連在外的部將都聽說了閻亨被殺的事,他們或親自回京弔唁,或派了副將回來。
閻亨府上一片鎬素,府內外皆是哭聲。
隔著兩條街的大將軍府上也聽到了哭聲。
苟晞心中後悔,卻也惱怒,臉色陰沉的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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