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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已近初冬,祭司大人提前在神像中塞了些棉花保暖,然後,他就像是一頭準備好過冬的熊一樣,暖暖和和、舒舒服服地窩在洞裡頭,愜意地等待著,等待著自己不道德愛好得到滿足的那一刻。
「還是太偏僻了啊。」
祭司大人在心中暗暗嘆息著:「這樣的鄉下地方,雖然相對安全,可實在沒什麼太多的新鮮事,我在這裡已經待了三年,聽到過的最勁爆的事兒居然還是上個月……幾個粗野妓女互相之間爭搶生意……唉,什麼時候才能來點兒更新奇的事情呢?」
他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心懷期盼和忐忑地等待著。
凌晨三點,一陣腳步聲準時響起。
這一天的月亮格外明亮,也格外清冷,近乎蒼白凜冽的銀芒,透過玻璃窗照射進簡陋的神殿內,給地板鋪上了一層薄薄的雪色,而在這樣的月色下,響起了一陣金屬甲片相互碰撞的輕聲脆響,身著鎖子甲,頭戴水桶形的樽形盔,全副武裝,完全看不到臉的騎士一步一步地走了進來。
賈德森透過孔隙,一時看呆了。
他從沒想過在這樣偏僻的地方,遇上這樣的人物。
騎士並不像以往那些底層小民一樣,一進神廟主殿,就立刻可憐兮兮地趴跪在神像前,毫不猶豫地將心中所思所想全盤托出,相反,他站在神像前好一會兒後,才慢慢單膝跪下,姿態並不卑微,背脊也挺得筆直。
祭台上泥塑木雕的神像一如既往,平靜地俯視著台下。
可藏在神像中的賈德森祭司,卻被騎士的氣勢所懾,心虛地縮了縮身子。
「我剛剛殺死了一個男孩。」
騎士嗓音沙啞地對著神像開口。
賈德森祭司不禁吃了一驚。
他雖愛好卑劣,令人不齒,但也沒到視人命如無物的地步。
騎士語氣冷漠,自顧自地講述:「那男孩約莫才七、八歲大,生得玉雪可愛,肌膚勝雪,發色如金,明明年齡尚小,笑起來卻有一種近乎魔性般的吸引力……這樣無暇的美麗,若是生在稍微富貴一點兒的貴族、商人家裡,也許會有不同的命運吧。可惜,他只是個低下平民的孩子。」
神像中的賈德森祭司頓時被勾起了強烈的好奇心。
他的心像被貓爪子撓了一樣地癢起來,「魔性的魅力是指什麼」,「一個七八歲的男孩能有多美」,「為什麼那男孩是平民的孩子就可惜呢?」
「……我所效忠的主君出身高貴,才華無雙,英明神武又不乏一腔雄心壯志……假以時日,必將成為聲名遠播的英雄人物。」
騎士在說到這裡時,不由壓低了聲音,似乎僅僅提及所效忠之人,哪怕在空無一人的偏僻神廟中,哪怕沒有指名道姓,也要保持著一種極為謹慎和尊重的態度。
但這對於藏在神像中,越聽越入神的祭司大人來說,就頗為不友好了。
他不得不將耳朵貼在孔洞處,屏住呼吸地細聽,可聲音依然顯得斷斷續續起來。
「……這樣英明神武的主君大人一見到那男孩,就仿佛著了魔,又仿佛被下了咒。」
「連續幾日念念不忘,茶飯不思後,命令我,請求我……讓我用布袋,偷偷將那孩子套了回來……」
聽到這裡,賈德森整個人都呆住了。
他雖知道有些貴族性情惡劣,平素肆意妄為,並不將平民死活放在心上,可當街套走別人家的孩子,也有點兒太出格了。
然而,這還沒有結束。
騎士的聲音漸漸陰沉:「……自那以後,一切都變了。」
「主君大人的性情遽變……每日每夜只顧陪伴那男孩,將過往雄心壯志拋在腦後……任由他如何胡攪蠻纏,依舊笑臉相對……」
「……那男孩的性子也十分令人憎惡,一個普普通通的平民之子,蒙主君大人寵愛,卻絲毫不知感恩,每天光著腳四處亂跑、尖叫,陰森森地瞪人,瘋了一樣地打翻魚缸,折了花枝,又跳進水池裡,在水中亂叫亂打……我漸漸意識到,那孩子是個禍根,絕不能再留了!」
「主君大人貴如天上明星,而這男孩哪怕皮相美麗,本質卻賤如地上污泥,我豈能再讓地上污泥玷污天上明星……」
這……這……
太過震驚,賈德森此時已經不知該作何反應,只繼續將耳朵緊貼孔隙,呆站在神像里,又用手緊緊捂住自己不由微張的嘴,生恐發出一點兒聲音。
「既是我用布袋將他套來的,那就再讓我用布袋將他送走吧!」
騎士暗藏殺氣的低沉嗓音迴蕩在空曠的神殿中,那一刻照在盔甲上的清冷月光,也凜冽如刀劍之寒芒。
「我連夜將他殺死,重新裝入布袋……又隨意尋了個方向,策馬奔走,至此地後,埋在附近百米之外……」
說到這裡,騎士聲音中的殺意方才緩緩退卻些許,但語氣竟變得莊重起來:「聽說此地神廟極為靈驗,本想求問一句對錯得失,但思來想去……此行既非一己私慾,而是我盡忠之舉,那麼……」
「想來神明有知,也不會怪我的。」
他說完,深吸了一口氣,又重重呼出,於是,那些因殺人所帶來的所有負面情緒似乎就隨著這一口呼氣統統消散在了空氣中,緊接著,他原本緊繃的身軀也呈現出了一种放松的姿態,釋然地朝著神像一拜,便站起了身,又如來時一般平靜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