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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篷外很快就傳來了士兵驚訝的聲音:「咦, 你們聽到沒有?好像有什麼聲音?」
然後是七嘴八舌地回答:「風吹過草叢的聲音。」「不是, 蟲子在土壤中鑽洞的聲音。」「岩石碎裂聲。」「鳥兒的鳴叫……」
毛驢小隊的成員們也湊過去, 跟著大家一起吵吵嚷嚷。
哪怕根本不知道這有什麼用,這些無聊的士兵們依舊互相吹牛、炫耀自己聽到的聲音更多。
漁雕注意到斯蒂文又一次獨自站在角落中, 表情冷漠,壓根就不參與大家的討論,非常不合群的樣子。
他想了一下,走過去問:「你覺得呢,老虎?你覺得,這些……大家突然聽到的聲音是怎麼回事?」
斯蒂文微微抬眼,直接回答:「戰死的兄弟正同我們告別。」
——告別?
——從來不曾設想過的回答。
漁雕臉上的表情呆了一下。
他下意識地抬起頭,目光驚訝地打量這個隊友,似乎第一次認識他。
——戰死的兄弟嗎?
——兄弟?
往日裡,由於喬恩容貌太盛,導致這個總和喬恩形影不離的少年,時不時就會被人忽略。
但這絕不是一個應該被忽略的人。
要知道,哪怕平時再不起眼,可每次戰場上,他鋒芒畢露的樣子,就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器,哪怕僅僅站在旁邊,也會令人如芒刺在背一般。
漁雕私下裡一直覺得:
斯蒂文這人很不好接觸。
要知道,漁雕的性格很精明,雖然道德底線較高,不至於為了利益去做什麼錯事。
但日常無事的時候,他就習慣性地觀察周圍人,並藉此來規劃自己的人際關係網絡。
其中,毛驢小隊的其他成員都還好說,屬於沒什麼特別之處的平常人。
唯獨喬恩和斯蒂文兩個人,讓漁雕覺得,不是一般人。
前者的性格其實很好,屬於這年頭少有的正常人。
可過於出色的容貌,卻會讓很多人望而卻步,以至於這麼長時間以來,很少有人發現,這其實是個非常心軟、善良又好相處的人;
而後者,武力方面極為優秀。
在軍隊中,這種優秀本可以受到很多人的崇拜、擁戴、甚至樂意服從他的領導和指揮。
可遺憾的是,斯蒂文對此沒什麼興趣。
面對大家的熱情,他態度始終冷淡,還擺出一副不善言辭的沉默人設。
但只要看過他和喬恩鬥嘴的樣子,就知道這種沉默寡言人設根本就不是他。
所以,漁雕才猜測,這傢伙看似冷淡,實則傲慢,可能除了喬恩,誰都瞧不起。
漁雕自認也不是什麼熱臉貼冷屁股的性格。所以,他從不往斯蒂文跟前湊,也沒什麼想和對方搞好關係的願望。
剛剛走過去詢問,也不過是一時好奇心作祟,沒什麼套近乎的意思。
可斯蒂文的回答令他驚訝。
——兄弟?
——戰友也算兄弟嗎?
漁雕閉了閉眼,心裡有點兒內疚,覺得自己可能有些誤解了斯蒂文。
除此以外,他心裡還覺得難受,這場戰爭,真是死了太多、太多的人了。
和軍營中的所有人不同……
伊格瑞特突然很快樂。
這個鳥頭人身的小女妖,同樣聽到了世界發出的細微聲音。
她歡呼著飛起來,在半空中張開翅膀,高高興興,轉著圈跳舞。
儘管她沒別的意思。
那顆小巧的鳥頭大抵也沒什麼容量、裝不了什麼聰明才智……
可這一行為,卻遭到了周邊士兵們的厭惡眼光。
畢竟,慘烈的戰爭剛剛結束,雖然只是攻城失敗,不算是什麼大敗,可死了那麼多的人,所有人都還沉浸在悲傷中的時候,這個鳥頭怪物居然載歌載舞起來?
如果她不是西奧多的女妖……
好多士兵都已經想張弓射箭,將她從半空中射下來了。
狂歡縱慾之子西奧多自然無所謂士兵們的怒氣。
但出於對伊格瑞特突然喜悅的好奇,他還是朝天空張開了手臂,高聲喊道:「聰明的小鳥兒呀,快來我的懷裡吧!」
伊格瑞特立刻撲了過去。
她收攏身後的羽翼,用尖尖的鳥喙親昵地輕啄西奧多的唇角,大方地告訴他:世界在復甦。
西奧多不由自主地收緊手臂,緊緊抱著她,並用臉頰貼著她雪白的羽毛,懶洋洋地問道:「那些吵死人的聲響就是世界的聲響嗎?」
伊格瑞特用力點了點她的鳥頭。
雖然那只是一顆鳥頭,可無論目光,還是神色,都透出了一種比人還要生動活潑的表情。
西奧多不置可否,一下一下地撫摸著伊格瑞特的後背。
他的母親薩曼珊是縱慾狂歡之神的女祭司,偶爾在神明的指引下,會做出一些微妙預言。
比如,在博蒙特王出征時,薩曼珊就預言這場戰爭將持續六年。
事實上,對大部分明白人來說……
真正預言都是那些神秘預言師做出的預言;而祭司做出的『預言』,半真半假,多數都是受到神明的指引。
也就是說,祭司的『預言』不見得是真的預言。
但神明會希望它成為真的,或者說,神明會使它成為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