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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到一樓,把電腦拿出來放在桌上,掐掐眉心準備趕下文檔,突然聽見啪嗒啪嗒的聲音,抬起頭,看見禾奚又像頭一晚那樣抱著枕頭出現在樓梯口。
不同的是這回禾奚的臉色有點差,抬起剛睡起來的朦朧眼睛,不帶溫度地看向我。
我往他露出的胳膊一看,還沒說話,禾奚冷著臉抱著半人身長的枕頭走下來,停在地毯外脫下鞋,光腳邁過我,膝蓋壓住沙發躺了上去。
整個人扭到沙發那邊背對我,我今晚預留的遮蓋之物——薄被,也被他拿去蓋在身上,而下樓到躺沙發的全過程都沒想過和我說一句話。
我凝神看著他因為肩頭衣服鬆散而露出一些皮膚的光滑後背,停頓許久,開口說:「在這睡不舒服,容易感冒。」
只見我說話以後沙發上的人臉色更差,將被子全部蓋過耳朵,對我的話充耳不聞。
我沒有再白費力氣說什麼,有時候對待禾奚行動遠比廢話有效,我重新將目光挪向電腦屏幕,打算等後面的人睡著以後再將他打包送回到臥室。
十一點左右我結束手裡的事,回過頭看,禾奚攥著被子已經睡得臉色發紅肚子起伏,我站起身,把安分下來的人像往麵皮里夾肉似的裹進被子裡,再抱起來往樓上走。
在二樓停留了會,我又走上三樓,推門,把禾奚放在靠牆裡面的位置。
感受到柔軟的床墊,禾奚蓋著被子滾了個圈,將一半臉深深壓在枕頭裡,我垂眸看著他,曲起手在露出來的那半臉頰上颳了下,由衷地輕聲:「像個寶寶。」
我第二天有早課,起床的時候禾奚還在睡,我把他胳膊壓著的被子抽出來蓋過他肩膀,吃過一點早飯就去學校。
哄一個剛成年的人不是什麼難事,但哄禾奚是一門難課,我不敢有絲毫怠惰,晚上下課後我在聯繫人里翻出原本要接禾奚的司機,告訴他不用出門,而我到地下車庫上了車開去禾奚的學校。
在門口等了幾分鐘不到,我看到一個細挑的身影從學校側門走出來,從車座底下抽出一把黑傘,我推開車門走下去。
我這輛車禾奚見過,所以我剛下車,他就呼啦一下踩著水面跑過來,車頭燈光照著細密的雨絲,我垂眸穩穩扶住衝到我身上的禾奚。
我臉上應該有些疑惑,因為禾奚昨晚和今晚的態度天壤之別,昨晚的禾奚絕不可能這樣衝過來抱我。我盯著身前雪白的一張臉,像等待凌遲的囚犯,好久之後才拿過他的書包:「先上車。」
禾奚順從地放鬆胳膊,讓我拿起背著的書包,然後哦了一聲,鑽進車門乖乖拉好安全帶。
附近是事故高發地,我扶著方向盤慢慢踩動油門,餘光看見後車鏡里禾奚嘴唇輕輕挑起,眼裡的愉悅滿得要溢出來,忍不住問:「笑什麼?」
「笑你輕浮。」
我二十年來潔身自好,男女不近,還沒想過會有人說我輕浮,我趁正好是紅燈,停下車慢慢扭頭看向禾奚,看著他的臉問:「想請教一下,哪裡輕浮?」
他模糊地噥了一聲,怕我不認帳似的,低下頭去捋袖子:「你昨晚趁我睡覺掐我臉,叫我寶寶,還給我戴了這個。」
我聽見前面的話,手指一動,而後就看見他將袖子捋上去了一點,露出一截纖細的手腕。
禾奚手腕很細,我每次看到都想過要不要去問下家裡保姆究竟有沒有好好做飯,後來每天晚上禾奚用腿夾著我的時候,我才發現其實他也挺有肉,只不過都藏在衣服包裹之下。
那隻手腕上戴著一條平安扣,兩條紅繩交纏捆綁而成的紅繩不松不緊箍著一圈膚肉,最中間繫著一顆透明的、像是眼淚的玉,玉的後面鑲著一個奚字。
我沒有說話,極為難得地避開了旁邊人的眼神,但他沒放過我,抓起我搭在手剎上的手,來來回回地盪:「是你親手做的嗎?昨晚是不是叫我寶寶了,是不是?再叫一聲吧,再叫一聲吧。」
我沒想過會被他聽見,垂眸看著分別抓著我食指和無名指的兩隻手,舔了下有點發澀的唇角,看見前面的燈由紅轉綠,我把手抽回來,用手掌輕輕蓋了下正在喋喋不休的嘴唇。
禾奚被一蓋,終於沒再糾纏這個,但回去的路上一直偷偷看我,被他這樣看幾次,我仿佛真的變成了輕浮的人。或許等晚上回去以後,他會和自己的朋友聊天說:驚,我的哥哥晚上趁我睡覺居然對我做這個。
而一路上,我也將目光飄過去幾次,見禾奚沒有摘下來的意思,一口卡在喉嚨里的氣才終於在回到家時呼了出去。
禾奚重新依賴我了。
第二天我原本想再去接他,但臨時被逮住去參加了派對。
我和朋友合夥創了工作室,前不久新開發的軟體經過第一次推流在網際網路上大爆了一下,朋友很高興,叫了幾個人一起慶祝。
酒吧包廂里所有人都坐在沙發上,擠得不分你我,桌子上是金黃的骰子和籌碼,幾人都從小在國外長大,玩得瘋,輸一次就要扔幾千現金在桌上,最後會被最大贏家全部收進兜里。
我不太喜歡這些遊戲,坐在一邊沒參與,喝了幾瓶白酒,酒意慢慢上身,熱得身體和大腦仿佛有洪流在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