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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許是我的表情實在太冷漠,關上門前,我聽見對床在門後的聲音:「眼神怎麼這麼凶……」我頓了下,才拿著水卡往前走。
……
命運偶爾對我不薄,在我即將要倒下的時候,他又會找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來撐一下我,而我很知足,只是每天一段視頻對我而言就已經足夠。
我白天起床會想昨一晚視頻里的禾奚,每一天都能想到不一樣的,時間久了,好像其實我一直沒走,我一直在和禾奚生活。
晚上,勞改工作後有一小段自由活動時間,張若滿來雙人間找我,曲手在門上敲了敲,我沒聽見,對床叫了聲我,我才走出去。
張若滿跟著我走了幾步,臉上表情極力忍耐還是泄出一點疑惑:「你怎麼總是心不在焉的?」
我低頭看他一眼,沒這麼覺得:「有嗎?」
張若滿將水卡插在機子裡,任由水流一點點把熱水壺灌滿,把塞子塞回去,又拿著一個裝滿換洗衣服和洗浴工具的水盆朝那邊走:「有啊,有時候和你說話,你要過兩秒鐘才反應過來。想什麼呢?」
「你在想什麼?」,這句話似乎總有人對我說,而我每次都只能回一句:「沒想什麼。」
張若滿聳聳肩不再問,因為我不怎麼說話,張若滿將我當成了聆聽垃圾桶,偶爾會叫我下樓聊一聊他的心事,我左右沒事做,所以也從來沒拒絕。
晚上的夜風很大,廬原一監的雨夜還是永恆不變的陰沉,我和張若滿站在一個拐角樓梯的下方,遙遙看著前面困住無數人的鐵網。
張若滿嘆了口氣,正準備說話:「我其實最近挺煩的……」
「等下,」我突然打斷了他,眼睛盯著前面的一棵樹,盯了好幾秒,猛地轉身離開,「有點事,明天再說。」
任張若滿在後面怎麼叫我,我也沒有回頭。
我沒有上樓,而是轉了一個方向走到沒人的後門,剛站穩,一顆石頭飛到我面前。剛才他在雨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現在他離我只有一步之遙,我從這顆石頭上看見了一點可以稱作難過的情緒。
他眼中水流汪汪地轉,握著小攝像機道:「宿主啊,之前我和你說任務的時間還沒到,現在到了。」
我的心臟無端一顫,沒說話。
他也不需要我說,自己低頭擺弄脖子上戴的小攝像機,按了幾下,只見廊道里突兀地出現一個屏幕。我又看見了禾奚,不過這一回我看到那張臉後,不由自主皺了下眉。
比起這段時間我看到的那張臉,屏幕里的這張要稚嫩一些,下巴弧還沒有向里收,眼睛也還是帶稚氣的微圓——分明是二十歲我進禾家時,日日夜夜見到的那張臉。
「爸爸,求你了……求你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了……求求你……我會聽話,我真的會聽話……」
屏幕里的人哭得泣不成聲,跪在一地血泊里,雙手血紅抱著懷裡頭髮凌亂的男人。我從來沒見過禾奚這樣崩潰的神情,盯住那張淚水斑駁的臉無法動作。
禾奚無助哀求,失控地去堵禾隅胸口上的血洞,無論怎麼堵,那個地方都有好多血流出來,他的手是冷的,只有流出來的血燙得驚人。
屏幕畫面往後拖,急救車閃著紅□□停在路邊,有救助人員從上面下來,將禾隅抬上了擔架。禾奚跟著上車,心慌氣短地抓住禾隅垂在床邊的手。
禾隅眼皮微抖,反握住禾奚的手,他沒有力氣了,所以每句話都必須要有用:「奚奚,要堅強一點。」
禾奚的眼淚流得更凶,他哽咽地、哀求地將額頭貼在禾隅的手背上,渾身抖得厲害:「我不要……爸爸,我不要堅強,別死,這個世界上只剩下你愛我了……沒人愛我了,求你。」
急救車的聲音響破天際,路上的車輛都在為這輛車讓行,有天光從縫隙里照進來,一點點照在禾隅的臉上,將他哀嘆的面孔模糊成虛影。
禾奚感受著手里的手背一點、一點地滑落,脊背猛然僵硬,他以這個姿勢一直跪到醫院門口,有醫護人員上來抬擔架,他被攙扶起來,人已經沒了魂魄,眼睜睜看著被搬遠的禾隅。
眼淚流下來兩行,雜亂的世界裡,發出幾乎聽不見的聲音:「……爸爸,我真的好難過。」
……
系統停止播放的時候,我還在死死地盯著畫面上的禾奚:「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系統將攝像頭關閉,回頭看向我,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是,你剛入獄的當天晚上。」
毒品的分布是常人無法想像的,從研製出來後會被運輸到各地,由全世界各個角落的分銷商販賣。
禾文旭和他在賭場認識的黃三在同一個分銷商手里買藥,兩人都是毒鬼,因為黃三之前借過禾文旭錢,禾文旭便當黃三是過命的兄弟。
他告訴黃三,如果沒錢買藥了就去找他哥哥,他哥哥手里多的是錢,而且視子如命,只要拿兒子威脅他哥哥,他哥哥就會乖乖拿錢。
黃三將這話放在了心上,並且他手里的積蓄很快就不夠他再買藥了,他吸完家里的最後一點粉,在廚房拿了把刀就去找禾隅。
禾文旭將禾隅的住處告訴過黃三,是原來的,但好死不死,那天禾家的車都已經開離兩個路口,禾隅忽然想起有份重要的文件還在家里忘記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