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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光站在一條很粗的柱子後頭。兩根柱子中間搭著根竿子,掛著沉重的天鵝絨帘子,從中間一掀開,就是個別樣的出將門了。
他撫著自己的臉頰,把眼光往身上移。頭髮和下巴都已經被修整過了,身上並未穿原定的西裝,而是件直挺挺、一色到底的嶄新長袍,外罩著件提花緞子裁的大袖短褂。
鞏季筠站在他身邊,像曾經見過那般,穿一件領子恨不得開到腰上的絲光長裙。再看那一身的名貴首飾!脖子上的珍珠串兒,手腕上的金剛鑽兒,戒指上的貓眼兒,耳墜上的翡翠塊兒,把這麼暗的地方都照亮了。
阿光實在是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幹嘛呢?」鞏季筠不耐煩。
他既然知道真相,她就已經懶得裝樣子了。
阿光摁著她的肩膀,把她扳過來,面對著自己。只覺得女子身體僵直,似乎全然沒料到會有這遭,臉上表情也不大自然。
「瞧不出來,您還這麼怕我?」他知道摸著了戲神仙的弱點,心裡一松,笑意盈盈。
「我會怕你?我——」鞏季筠抬手慢慢握拳,再次提醒他,什麼叫如來佛的手掌心!
「得了,佛祖,說正格的。」
阿光唱了這麼些年的戲,已經習慣了在戲台上就能起范,毫無羞恥地演出。面對這戲神仙時,他便覺得身處台上一般。雖不知這感覺是從何而來,但可以用搶戲加戲的機會,試試戲神仙的深淺。
果然,每次他舉手投足之間,破了戲神仙的安排時,神仙都接不上戲,由他主導。
不過,他也時刻放不下警覺。畢竟戲神仙就像是他的大東家,她能親自下凡來票戲,證明這戲一定是非同小可。她不會在所有事上都糊塗,他也不可得意忘形,失了本分。
「大東家,如今雖說過了年關,可是還沒到立春,身上的穿戴,依然是要循著冬令。你這衣裳質料太薄,首飾搭配不成套,也不合時,就這麼出去的話,只怕旁人見笑。」
鞏季筠臉上一僵:「你又知道了?」
「沒吃過唐僧肉,總見過唐僧跑。」阿光溫和地笑著,「長裙子大氣簡潔,可您這首飾搭得太碎,不像那個意思。我看您前胸空檔大些,不如使條長項鍊,相對地選個小些的耳墜。」
鞏季筠隨著他的話,輕輕撫過首飾,便有相應變化。
阿光早知道她是神仙,一點也不驚訝,繼續說著:「首飾質地也得要成套的,珍珠顯柔和,金剛鑽顯銳利,端看您自己想要的意思。您這整身下來沒有重色,不如合著冬令時,配個深色的皮草披肩,把這鞋子也換換。」
鞏季筠依樣而行,雖然氣質拔高了一個檔次。想起她這女主角和男主角,都沒少在衣著裝扮上挑她的錯處,心情複雜。
「哼,看起來還行吧,算你識相。」
阿光雙眼一彎:「我可是剛拿了大東家幾十塊錢呢,看在大洋的份上,多看顧您一點,也是應該的。」
鞏季筠不屑:「慣會胡說八道!你倆都是一個德行!」
她稍稍一想,又笑著補了一句:「不過,等她見了你這浪蕩的模樣,看她會怎麼想。」
「誰?」
阿光雖然隨口一問,但在心裡,已經浮上了答案。
鞏季筠深深看了他一眼。他覺得領口泛上些暖意,低頭一看,自己領子、下擺、衣襟、袖口,都加上了一圈毛滾邊,和她的披肩同色同質。
這兩套衣服,雖中西樣式不同,但一眼看去,就知道是戲台上所說的「對帔」,也就是妻夫一體的整套打扮。
「鞏季筠,你……」
阿光還沒來得及問個清楚,只見鞏季筠臉上泛起不懷好意的神色,嘴唇一翹,把他胳膊一挽,掀開絲絨窗簾,帶著他走了出去。
硬跟皮鞋,踩在大理石台階上,噠噠作響。大廳里的綠女紅男,都暫停了交談,抬起頭來望著兩人。
有人微笑,有人招手示意,有人意味不明。
那其中,一個穿著騎兵儀仗禮服的年輕女子,把目光停留在兩人的衣裝和手臂上,眯了眯眼睛。
阿光頓時愣住了。
忽然重逢故人,只見昔日的少女容顏長成明艷動人的模樣,難免心頭鹿撞,把多年刻意壓制的相思染成霞光,衝上雙頰。
只見顧影的目光,從他和鞏季筠互相挽著的臂彎往上移,似乎是惱得很了。隨後,眼光和他一觸,便帶著怒色猛然轉過頭去,再不回顧了。
「影子……」
阿光心裡發急,顧不得台階涼滑,只想快些邁步下去,好到她身邊解釋兩句。鞏季筠卻收緊了手臂,低聲笑著:
「急什麼?沒見她那眼神,和她腰間的馬刀?要是把這好好的一出《藍橋會》演成了《獅子樓》,那還怪可惜的。」
第80章 鳳儀亭
聚會的主角漸漸到齊, 西洋樂隊奏出優雅的樂聲。
阿光是第一次來這種場合,站沒地站,坐沒地坐, 只覺得手腳都不自在。他好不容易見著顧影一次,自家不適意,就頻頻地拿眼光掃她。
顧影背對著這邊,正在和人講話。態度並不很熱絡, 離旁人總有一點距離, 脊背始終挺得筆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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