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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影氣得笑了:「好好好,誰讓我現在落在你手裡!你說什麼就是什麼,行了吧?」
「呵,說你還不承認。」無情仙也很不滿意,「就因為你這假模假式的深情,不肯放開了折騰戲文里的人。我本意是折磨男子,如今卻要千方百計地讓阿光先對不起你,怎麼就激發不出你本性里那股子渣味兒呢?」
「那你要怎麼做?」
「讓你真正變壞!」無情仙咬牙切齒。
第43章 舊日夢魘
(上)
顧影被陰陽怪氣地嘲諷, 耐心也到了盡頭,索性抿著嘴不理。
無情仙似乎是想了一晌,咯咯一笑:
「哎, 別生氣呀!
「我剛才想著,你說你不生阿光的氣,是因為他被人欺騙、引誘。所以,我問你個準話兒:
「你是不是覺得, 受害者未必需要純潔無暇, 而主動去破壞別人姻緣的人, 才是真正的渣?」
顧影怒答:「當然!」
「堅持嗎?」
「堅持啊!」
「哎,對了。」無情仙又問, 「這男子孕產的情景,好玩嗎?還想繼續下去不?」
「不想了。」顧影微微皺眉, 「我還是習慣從前那樣。」
「哦!我知道了,呵呵呵。」
無情仙的聲音,笑著笑著,就飄向遠方, 漸漸聽不到了。
顧影在原地等了一晌,虛空之中, 再沒有聽見任何回聲。
顧影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麼時候睡的, 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但她很清楚自己是睡著了。
因為她正在做夢。
明明白白的一個夢。
那不是幻夢, 是她被淹沒在回憶卷出的千頃波濤之內。這夢裡的每件事,她都曾親歷其中。
夢境的畫面, 飽含著痛楚、悲傷、憤怒……讓她丹田之處的一口真氣鼓譟不休, 三昧真火直衝向泥丸宮, 直要把她自己煉到融化。
她怎麼可能忘記那些事?怎麼可能忘記那些憤怒和痛苦?
一旦想要逃避,夢魘就像鐵索一般, 困得她無法逃脫。她的識海清醒著,可她睜不開雙眼,挪動不了哪怕一根手指。不知為什麼,她必須眼睜睜地看完這一切。
這是折磨,也是煎熬,但她無能為力。
夢境是從那一天開始的。
江南的梅雨時節里,和其餘日子一般,濕漉漉的一天。
淅瀝小雨,一絲絲踮著腳尖似的落在花葉上,又輕飄飄地順著莖稈往下滑。在濕潤的晨光里,人也都是懶洋洋的,巷口偶爾傳來幾聲含糊的叫賣,或是綿軟的貓兒呢喃。
顧家的所有人都以為,這只是再平凡不過的一天。
誰曾想,雲浪宗的門徒,白衣翩然,不請自來。
她們沒有撐傘。
雲浪宗是鍊氣的名門正派。只要入了派,學了基礎宗法,就再也用不著這種凡物了。
以氣護體,一層透明的阻隔包裹在周身。天上的雨點沾不濕飄飛的衣袂,踏著濕滑地面而行,鞋子邊緣也沒有一丁點髒污。
她們全身上下都乾淨得過分,整個小巷,乃至這片凡塵,都因她們的屈尊降臨而蓬蓽生輝。
一個少女模樣的弟子,伸手去敲響了顧家濡濕的門扉。
「吱呀」一聲之後,仙境、凡塵、地獄,就在這一瞬間,模糊不清。
「魔息。你們身上,都有魔息。」
一支劍,細如魚腸。拿在纖細的手碗裡,竟然這麼穩。劍尖直指在跪倒的人鼻尖,花瓣般的嘴唇吐出冷冷的話語,不帶任何詢問的意味。
「仙子,求仙子明察……我們只是普通的商戶人家,凡夫俗子,哪裡知道什麼魔……」
跪地討饒的妻夫兩人,滿臉驚恐和委屈。身上衣裳本是上好的綾羅,此時袖口和膝蓋已經濕透,緊緊貼在身上。
「不承認,就死。」
她們不是來明察的。她們一點也不在乎辯解。
她們是修仙之人,又不是俗務纏身的凡間官員,什麼雞零狗碎都要劃拉出一本糊塗帳。
她們做的,可是護佑人間、降妖除魔的大事。
魔修狡猾,無論是騙過這家人,還是威脅過這家人,總是在這家人身上留下了痕跡。
雖然殘餘的魔息稀薄,但云浪宗的眼裡,不摻沙子。
她們,是絕對的乾淨,絕對的正義。
「你們這樣的『人』,絲毫不懂修仙者如何辛苦除魔,只是痴愚地相信自己所見,對魔的危害毫無警惕心。
「無數正道的熱血,都是為守護你們而流,可你們看不見。
「你們,活著沒有價值。死了,一樣不足惜。」
雲浪宗的劍很細,以氣御劍,劍陣如雨,恰和這濕漉漉的天地相得益彰。
一陣錚錚劍鳴後,地面的積水,就摻入了紅色。
潮濕的水珠,緩緩地沿著牆往下落。牆角的青苔,一半青翠,一半施了胭脂似的。
那些白衣的身影走了。
潔白的衣袍,潔白的劍鞘,不染一星雜色。
她們,守護凡塵,卻與之不相干。
顧影散學歸來,滿心想著早上爹爹答應過她,要炸些糍粑給她做點心。她把昨天做的詩給先生看了,先生很滿意,給她畫了滿紙的紅圈圈,批了一句:「才思敏捷,佳苗也」。她小心翼翼地捲起紙頁,一路上都輕輕用手心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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