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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鶯》」
「原來,拍電影的戲本子,要寫這麼多啊。」阿光見這沓稿紙厚厚的,不同於戲本子輕薄,小心翼翼地接了過來,感慨了一句。
張紹祺坐回鋪位,這才後知後覺:「哎呀,你說我,前幾天怎麼就忘了?早該給你看看這個,咱們就能早些聊起來了!」
「現在也不遲。」阿光並不多在意。
若是在這台戲中,必然有他的一席之地,他何必著急搶戲呢?
帶著期待,翻開一看,這裡面的故事還挺曲折。
男主角名叫柳絮,父母早逝,和姐姐柳枝相依為命。姐弟倆本來在富人宅中做幫工。恰逢主人家的小姐犯了官司,主人家就承諾為柳絮找個好婆家,還貼補財物給他做嫁妝。說動了柳枝,為小姐抵罪入了監牢。
柳枝坐了幾年牢出來,發現主人家非但沒有兌現承諾,反而放縱小姐霸占柳絮,又始亂終棄,把他趕出了家門。柳絮沒有拿到一分錢的補償,迫於生計,只得做了流鶯。
柳枝帶著弟弟上門討公道,主人家竟然不承認她是代人受過,還叫來打手,把她打傷。這時,一個地頭蛇趁虛而入,一開始噓寒問暖關懷姐弟倆,還借錢給她們看病,轉頭來卻用這點恩惠,逼迫柳絮繼續出賣自己。
柳枝傷得很重,決定放棄治療,換來柳絮的自由。她為了不拖累弟弟,自殺身亡。可是善良人總是敵不過卑劣之人,柳絮還是被惡霸強留了下來。
過了一段時間,柳絮被恩客傳染了惡疾。惡霸嫌他沒用處了,便打罵侮辱他。惡霸喝醉了酒,用力過猛,不小心摔破了頭,就這麼死了。
在夜色里,柳絮慌不擇路地逃了出來。聞聲而來的巡捕和惡霸的手下兩頭逼迫,把他夾在一座橋上。柳絮見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只得投江自盡。
「你們這群小姐、少爺,怎麼會寫出這樣的故事?」
阿光看得心情沉重,合起稿紙,放在一邊。
張紹祺疑惑:「杜大哥,這個故事不好嗎?我剛看劇本的時候,都看哭了。」
阿光輕輕搖頭:「苦戲會讓人印象深刻,你們會喜歡上這樣的故事,並不奇怪。我是說,你們和戲中這些人的生活全都不搭邊,怎麼會想到拍這樣的電影?」
倪雋明在旁道:「因為,電影是可以反覆看的。」
他看阿光不太明白,就繼續說道:「電影,和戲曲、文明戲,是全然不同的。它可以用音樂的節奏,文學的想象,圖畫美術的點染,山光湖色的襯映,復現於銀幕,供萬人『觀光』。我們把一件發人深省的事拍成電影,反覆呈現,就能潛移默化,讓所有人在娛樂之餘,有些思考的餘地。」(見作話)
阿光想了想:「既然如此,那從這個故事看來,我覺得著墨的重點有些偏了。」
他見兩人都望了過來,頓時明白,自己說得太直接了。有點不好意思地解釋:「那個……其實我也不懂電影應該是什麼樣的,隨口一說,你們別在意。」
倪雋明眼前一亮:「我怎麼一直沒想到?光英兄,你演過的戲文,比我們看過的都多。再說了,你要演繹這個男主角,那你的意見,也是重要的意見!你快講講!」
阿光笑道:「我有什麼?不過是師傅這麼教,戲本子這麼寫,我便這麼演。」
「杜大哥,你就別謙虛了!」張紹祺催促,「演員,同音樂家、美術家、文學家一樣偉大。都是努力於藝術的人,都是向藝術之路上走的同伴,你的意見當然很重要!」
「那我就說了?」
「洗耳恭聽。」
阿光又把劇本拿到面前,翻開來。
「這個故事裡的男主角,人如其名,就像一團隨風飄浮的柳絮。我覺得不正常的是,他在整個故事裡,什麼都沒有做——每件事上,他都沒有做選擇,只是無聲無息地承擔著後果。」
張紹祺點頭:「是啊,這就是他的悲劇所在。他無能為力。」
阿光否認:
「不,我是在說,他看似一直在戲台上,實則根本就沒有戲。
「這個柳絮,名為男主角,實則是我們戲台上說的『龍套』。姐姐說讓他留下,他就留下;主人家趕他出去,他就出去。他的一舉一動,都是別人決定的。
「你們看,這裡:『管家推了柳絮,柳絮摔倒了』,這裡:『柳枝拉著弟弟,把他帶回主人家門前』。諸如此類,滿目皆是。
「我相信,人在逆境中會漸漸變得麻木。可是我不信,一個人會像這本戲裡寫的柳絮一樣,從始至終無知無覺,毫無變化。這樣的柳絮,命運再坎坷,也只能讓看這本戲的人隔岸觀火,無法投入情感來看待。
「比如這一開始,在父母雙亡前,柳絮是什麼性格呢?大小姐的禽獸行為,又給他的心性帶來什麼樣的變化?他明知道姐姐和主人家理論,是以卵擊石,為什麼沒有絲毫阻攔的意思?他自己又抱著什麼樣的期望呢?想要人,還是想要錢?」
他說到這,抬頭看看兩人。
只見倪雋明聽得愣了,兩眼直直地望著他,似乎有話想說,卻滾動著喉結,咽了又咽,最終也沒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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