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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九鼎公司內部初現裂痕,那邊滬上的各家大報館、報社,逐漸都跟上了話題。
民眾總是篤信權威的。當那些老牌的報刊也提出了態度,這態度就成了準繩。
最終一錘定音的,是滬上最權威的報紙,《申城晚鐘》。
這評論雜文,題目就起得非同小可——
《掀開幕布看一看》。
「近日關於有聲電影引申出的風波,筆者已有耳聞。各方意見,筆者也盡數關注著。到了如今,難以按捺心中的想法,便提筆作一文字,讀者諸君參詳。
「諸君所關心的所謂演員身世,筆者認為,並非此事的關鍵。還是建議大家,把眼光放回到電影本身來。
「電影,本是西洋娛樂,借影像做戲,記錄生活。可是,這樣一種純屬娛樂的藝術,為何到了我們東方,便像是槍炮一樣,非對誰開火不可呢?
「這部號稱『華夏第一聲』的《玩偶之家》,實則名不副實罷。據筆者所知,群星電影公司在此之前,已經做過有聲短片的嘗試,以我們滬上觀眾最喜聞樂見的彈詞《珍珠塔》為實驗,博得了大家的一致喜愛。
「若非九鼎公司志向太大,誓必要吸引社會的廣泛注意,若非這群熱愛新潮的激進年輕人盲信西洋學說,照搬外國劇本,我們或許還不知道,外國的洋人,竟然如此頑冥不開化,妻不成妻,夫不成夫,貽笑大方。
「諸位讀者,比之西方蠻夷,我華夏自有七千載文明,最是謹守禮儀的國度。以筆者拙見,將目光放在演員私德上,角度未免太過短淺。在這次的浪潮中,我們應當想想清楚,我們的訴求究竟是什麼。
「演員,不過是電影公司的傀儡,被有心之人操縱在台前,說出了這些讓人驚駭的謬論。我們質疑這部電影,最終目的還是要掀開厚重的幕布,揪出幕後別有用心的傀儡師。
「筆者相信,讀者諸君都是正義的市民,大家嚮往繁華美好的滬上摩登生活。正因如此,諸君更應該擦亮眼睛,勿使鼓吹者奸計得逞,勿使善良的美德無所適從。」
張紹祺氣得在開晨會的時候就摔了報紙。
「胡說八道!把好好一部經典作品歪曲解讀,這才是煽動對立呢!」
有夥伴便勸:「我們這次已經了不得了,還是低調行事,苟全過這段時間,等風聲過去吧!」
「是啊,君子不逞一時之勇,能屈能伸,留待捲土重來嘛。」
「這還能重來嗎?」張紹祺大聲大放,胸口不住地起伏,「像這樣苟且度日,緋聞就會放過我們?反對的聲音就會平息嗎?這隻怕是有人眼紅我們的票房,就在這裡推波助瀾,後退一步便是萬丈懸崖踩空,我們不能退!依我看,是要好好查驗一下,業界有哪些冤家想要我們退出!」
立刻有人不太滿意:「紹祺,你這也太激進了。本來就是我們的理虧,怎麼好再用輿論手段來洗地,萬一弄巧成拙……」
「我們有什麼理虧?」張紹祺一口打斷。
沒人說話了。
大家就用心領神會的眼神,看著他。
張紹祺方才還不斷高漲的憤怒,就像被兜頭潑了一盆冰水。
「你們都是這麼想的?」
他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著昔日的夥伴,又問了一遍。
「都是這麼想的?!」
沒有人吭聲了。
第98章 挑滑車
(下)
一屋裡安靜得, 只能聽見張紹祺自己的大喘。
他急得要背過氣去了。可是她們,都是事不關己的態度,就這麼望著他, 一言不發。
往常他覺得,和這群昔日的同窗相處沒什麼界限,她們總是讓著他,當弟弟似的捧著他, 讓他高興。可今天他才明白, 他錯了, 可是不知道錯在哪。
這麼一晃神的工夫,著急被靜默緩緩地淬涼了, 他只剩一口氣提在那,覺得說不出的孤獨和難過。
「既然如此。」倪雋明忽然開口, 「大伙聽我一言。」
其她人的眼光,這才都抬了起來,落在他身上。
倪雋明走過來兩步,輕輕攬了一把張紹祺的肩膀, 情緒平靜,語調柔和。
「我曾以為, 各位都是知根知底的同窗。留過洋, 見過外邊的世界, 必不會像閉塞視聽的華夏女子一般,抱著腐朽的傳統不放, 將所有的罪咎歸於男子之身。
「如今看來, 是我錯了。家世優渥, 眼光長遠如你們,也不過如此。我只覺得, 我們這部《玩偶之家》算是白拍了。我們這『華夏第一聲』也是白費了。
「我們不是自己人麼?卻還在用舊道德約束同甘苦的夥伴。光英並沒有對大家隱晦過他的經歷,我們有共識的,不是嗎?可事到如今,你們卻覺得,一個人痛苦的過往,要清算成道德上的污點。
「如果你們都是這樣想的,恕我和紹祺一樣,不能接受。」
夥伴之中,有人用惋惜的語調勸道:「小倪,我們都明白,你是好心,嚮往公平正義的。可是,人跟人總是不同的。你們兩個是受過教育的良家子,萬千寵愛的小少爺,和他一個粉頭戲子抱什麼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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