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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光卻也不告訴她,只是笑。
從那次看了彩樓配,阿光也不再成日地催顧影來看戲。可是,但凡再演彩樓配,他是一定要告訴她的,不來不行。
顧影每去一次茶樓,就能發現些許變化。
座上的人多了,阿光的行頭更漂亮了,茶樓北邊的桌子,二樓的包廂,再也不是空的了。
一個月,一個季節,小半年,多半年,一整年……
顧影順利升了中學。
報到的時候,和同窗自我介紹:「我住在城隍廟前的胡同。」
好些同學立刻就和她打聽:
「是春興班住的那個胡同嗎?」
「那你不是能見著杜紅鵑?」
「我早想見見杜紅鵑了!你能把我們領到後台,引薦引薦嗎?」
顧影見她們雖然狂熱,可語句里總能感覺出來,她們的態度算不上尊重。杜紅鵑,在她們嘴裡,倒像個稀罕的花朵,少見的鳥兒一般,任誰去了春興班,就能玩賞一番。
她們說別的戲伶時,倒也是隱隱有這個意思,那時顧影不上心,也管不著。可說到阿光這裡,她總覺得不太舒快。
「我哪知道什麼紅不紅,鵑不鵑的?原本只是知道,我們胡同里有個戲班,可都是男孩子,我怎麼好往裡湊?偶爾跟家裡大人出門喝茶,聽他們唱上一出,覺得還行吧。雖然住得近,但也不熟,哪有什麼去後台看看的面子?」
這一番推脫,給同窗們聽著,就是另一種味兒了。
「這杜紅鵑,剛剛有點名氣,就敢這麼傲?」
「得了,周圍鄰居都不能相與,只怕也不是什麼和善人。」
「看你們說的,我都不想去了。之前可還沒去聽過呢。」
「倒是能聽聽,年紀不大,挺秀氣的模樣,做派還好。」
顧影聽著她們評頭論足的,心裡就更彆扭,急忙抬高了聲音,拿話找補:
「因為我們家大人不愛看戲,我也就不明白這裡面的事,對戲班不熱乎。別的鄰居,跟他們相處得還行,都說唱得挺好的。」
少年人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追根究底,誰也沒把一個戲子的聲譽當回事。聽了些閒話,也就跟著嚼一嚼,說上一陣,根本沒有人往心裡去,很快說起了別的話題。
顧影卻在心底打了個結。
她一向看春興班刻苦練習,王雁芙也挺好相處的。一直不明白,為什麼阿光的姑姑把他送去戲班的時候,臉上神情那麼難堪。也不明白,為什麼春興班的男孩子對她格外熱情,和她說話的時候都帶著親近和喜悅。
今天才知道,世人都會尊重,可是那尊重,不肯分給伶人。
從這以後,顧影也不忌諱去看戲了。
看得多了,懂的戲文也多了,她也能看出了意思。三兩步路走過千山萬水,幾句唱詞道盡酸甜苦辣,讓人有些著迷。
在朗朗書聲和胡同深處傳來的琴聲里,日子悄悄地過。
王雁芙刀馬精熟,本來擔心沒有傳人,不料阿光拿著槍棒就能上手,一招一式頗有章法。
王雁芙和師姐妹都覺得奇了。
「你說他一個旦角,之前又沒有練過,怎麼這身上、步法,都這麼規整?」
「這才學了一年半載,看著像是學了四五年不止。」
王雁芙一問,阿光也不明白。
「我也不知道,槍棒一上手,我就覺得挺熟悉的,耍一耍就順手了。許是配戲的時候見著的,許是看大家練著練著,我就學會了。師傅忘了?我那《起解》,就是練功的時候聽師兄在旁邊排戲,就學會的呀。」
師姐妹都很高興:「學得快,又當紅,這是好事啊!多教戲,多排戲!我看雁芙的下半輩子,就是要指望在這個徒弟身上了!」
其他的孩子聽了,不服氣地笑鬧:「這話怎麼說的?光靠鵑兒一個人,能成戲嗎?師伯師叔看看我們哪!我們也行!」
話雖這麼說,可眼見著這兩年,孩子們都大了,就有人從戲台上往下退了。
有因為實在練不出身手,只得出科的;有倒倉壞了嗓子,改行演了丑角的;也有實在沒去處,就去後台改做了場面,盔箱,梳頭……
就這麼的,一個全是男子的戲班,逐漸五臟俱全。
第74章 降馬
·別窯
王雁芙知道, 師姐妹們是單挑著好話說,不想讓她太擔心。
多數時候,她心裡真是落不定。
眼看新徒弟又接上了一茬, 討梨園行這口飯的孩子,又多了幾個。要指望阿光能越來越紅,成為春興班的頂樑柱,帶著大夥走下去, 現在還不行。
因為, 阿光的未來如何, 要著落在「倒倉」這一件上。
對每個梨園弟子來說,倒倉都是道鬼門關。
這時節嗓子不穩, 聲高聲調不盡人意。既不敢上台硬演,怕殺雞取卵埋下隱患;還不敢停演休息, 怕冷落了名聲,不易再翻身回到戲台。小心翼翼度過了這段時光,若是能保得住倒倉前的一半好,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這十三省里, 各家劇種、戲班子,數不清的「神童」都栽在這個坎兒上, 就此一蹶不振。
輪到阿光, 卻像是祖師眷顧, 又一次展露了他的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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