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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現在能做的,只有把套間的門鎖上。
這兩扇木門中看不中用,挺單薄的,上面還鑲著刻花的玻璃。莫說是拿著槍,就是拿拳頭使勁砸一下,立刻就能破開。
昨晚上,面對鞏季筠帶來的打手,憑他的拳腳功底,還能有兩三分勝算。可是現在來的,都是荷槍實彈的士兵,身手又過硬,他完全不是對手。只怕是保不住另兩人了。
他從門口退開些距離,也把另兩人往房間深處推,只怕對方強行破門,把碎玻璃濺進來。
大氣都不敢出的時候,只聽辦公室里進了一個人。
硬質的短鞋跟,穩穩地踏在中空的木地板上。那就像錘子,一下,一下,砸在他們的胸口。
腳步走到套間門前,就停住了。
隨著輕輕叩門聲,外邊傳來個溫和的女子聲音。
「賴光英,在嗎?」
阿光豎起手指,點在唇上,示意另兩人不要做聲。自己答道:「我在。」
一面回答,一面輕輕拉開門,閃身出去,反手又把門關上。
只見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子,內穿著軍裝,外披著罩袍,制式明顯和平州城裡見過的不同。
阿光躬身行禮:「敢問長官是……」
「敝姓金,國民聯合軍司令。」
「國民聯合軍……?」
阿光從未聽過這樣的番號,面上猶豫。
金司令微微一笑:「顧影和我們有聯繫。這次針對偽總統的事件里,我們是合作的關係。」
合作?
若真如此,怎麼防衛所的衛兵不認識這位司令?她又怎麼會用這麼強硬的手段突破崗哨,一路到了辦公室來?
至於「偽總統」這稱呼……
看來,顧影的行動應該是成功了。只不過,顧影沒有帶兵回來,而是這位金司令來了,只怕是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局面。
阿光心裡警惕,面上卻做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也抿嘴笑笑。
「真不好意思,我還是第一次知道。我跟她不過是露水情緣,關係淺得很,她在做什麼事,從不告訴我。」
「是嗎?」金司令笑意不減,「可是,她不是這麼說的。」
「她怎麼說呀?」阿光眨眨眼睛,好像單純好奇。
金司令這才收斂笑容:「她說,若行動有什麼意外,一定要跟你交代一聲。」
阿光仍然裝糊塗:「您是和她說好了,蒙我高興的吧?我真沒覺著,在她面前有什麼特別的——」
他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金司令拿出了一樣東西。
一條銀項鍊,光亮潔白,一看就是常常在身上戴著的。上面墜著個雞心形狀的相片夾子。金司令手指一捻,就把它打開來。
左邊那張,那是阿光少年時,剛紅起來的時候,師傅獎賞他去照相館拍照。他穿著一套王寶釧演大登殿時的行頭,衣裳大,面孔小,顯得十分稚嫩。
右邊那張,是在滬上時拍的。當時正是演《怒沉百寶箱》的期間,他穿著杜微的戲服,身形挺拔,妝容精緻。拍了照,他就給師傅寫了封信,連同這張照片,寄去了沽口。
想來這兩張照片,都是她從師傅手裡拿到的。
大概是經常關照,才能得到師傅這樣的信任。
只是……
怎麼就單單裁下了頭臉這一塊,夾在這樣的墜子裡?讓人看了便知關係匪淺,多難為情。
咦,這裡怎麼還塗污了一塊?
紅褐色的痕跡,浸入相紙還不深。隨著金司令手又向前送了送,一陣腥氣,仿佛鐵鏽味,就在鼻尖悄悄地一繞。
僅這一嗅,也就夠了。
「她這是怎麼了!」
金司令神情凝重下來:「如你所見,她傷得很嚴重。現在人在醫院,還昏迷不醒。你若是願意去探望——」
「好,這就去吧!」
無論如何,總是要去看看!
金司令雙眉一揚,也不多計較他剛才說謊,更不揭穿。阿光也不在意被窺到真實心思,魂不守舍地跟著她走出了辦公室,坐上了汽車。
他實在心事太重,輕輕皺著雙眉,根本沒去看外邊的景色。
所以他也沒注意到,這汽車一路開得太過平穩,竟然沒有一點顛簸。更不知道,汽車之外的平州城,正在悄悄地消散著。
行人沒有了,房屋沒有了,樹木花草都沒有了,只剩下一架孤零零的汽車。
最後,司機沒有了,金司令沒有了。
一切歸於寂靜和虛無。
顧影這一次受傷,可是去了大半條命。
當她從持續的高燒中恢復清醒,就問起平州局勢。
聽照顧她的舊屬下說,在她襲擊李雪湖受傷後,國民聯合軍占領了平州,建了一班新的議會。
金司令搖身一變,倒成了部署聯軍攻破平州的大功臣。入城之後,面對聯軍幾位司令的詢問,她就說自己為國為民,無心做總統,已經發電報去羊城,邀請德高望重的鐘先生來平州接替總統位置,又收穫了一波賢能的好名聲。
而顧影這裡,是被人遺忘的角落。
新政府反了口,拒不承認李雪湖受襲的事是她們支持的,反而把這事作為舊政府千瘡百孔的證據,把她們自己撇得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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