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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瞎想什麼呢?今兒下了戲,還有沒有『電報』發給我?」
顧影正沒好氣:「沒有。」
「發一個吧。」阿光笑意盈盈。
顧影才瞥他一眼,他又趕緊一臉認真:「真有事兒。」
「真的?」語氣里只剩下一點點動搖。
只有這時候,她臉上才有昔日那書呆子的印象。
阿光多希望她還是當年那個中學生啊。捧著書,坐在楝樹下面讀著,不知不覺里,沾了一身濃濃的花香和陽光。晚上拎著她新買的暖瓶,一起在熱水鋪子排隊,小聲說著學校的傳聞。
若是沒有什麼戲神仙,多好啊。
「我又沒說不去,怎麼就這副樣子?」
耳邊,她的聲音放柔了,臉頰也被她的手輕輕撫了一把。他才展開眉頭,把眼光從幻象里收回來,重新定在她的臉上。
「沒什麼……」他輕聲吸了吸鼻子,「就是……想你。」
「剛才說過。」顧影提醒。
「是嗎?」他不在意,「我怕你覺得輕佻,不當真。」
「咱倆之間,這算親近。」顧影笑著,捏了一把他頰邊的軟肉,「別多想了,我不會再讓鞏季筠欺負你的。今晚一定去,電報也一定發。放心,啊?」
阿光一笑。
這會才覺得,自己真是怪怪的。本來說兩句就能走,怎麼就流連著,膩歪得過頭了,一點也不爽利。
「那你先忙著,我走了。」
顧影退出縫隙,把他也拉到陽光下:「叫我的車送你。」
阿光搖頭:「不了,你這是防衛所的公車吧?別私下用,回頭別人知道了,對你不好。」
顧影正想笑他過分小心,卻見他腳步輕盈,一扭身就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她心裡莫名地歡喜,大聲了些:「路上慢點!」
阿光轉頭一笑,拐過了街角。
這次回程,阿光才發覺,戲神仙的平州城,並非他想像中的一所大城市,而是由小小的分塊組成的。
他剛拐過街角,就發覺自己正站在飯店附近的電車站。背後,那有軌電車載著歡聲笑語,轟隆隆地開走了。
「哦,原來我是坐電車去的。看來,防衛所距離還挺遠的,只是路上這一段沒人計較。就像我們戲台上那樣,跑個圓場,就等於走了十萬八千里。」他自個兒瞎琢磨。
再琢磨今天的戲碼,這《汾河灣》的柳迎春,久別重逢的心境,恰和他現在的情狀有些微妙的相似。
下午串戲的時候,他就琢磨了些許細節;傍晚到了台上,眼看顧影坐在下頭,他心裡一高興,把手腳放開了。
雖說他從前做派輕浮,可畢竟占了個年輕俏麗的優勢,並不討嫌,台下倒想看看他如何演繹,有什麼風格。
真的開了鑼,還真不一樣。
乍看做工並不十分工整,老戲迷們心裡都有些嘀咕。可又看了一會,心裡都覺得,這說不上是短處,倒更符合戲中之人的命運。
這一折戲,原本就很容易和《武家坡》混淆:一樣的苦守寒窯,一樣的妻夫相遇不相認,一樣是懷疑和解惑,生旦之間詼諧口角。可阿光只在細微之處稍稍打磨,就愣是演出了柳迎春那隱隱的鄉野出身、小家子嬌氣,和從前之人不大一樣。
台下都不確定了:「這是因為他自己的出身,還是他琢磨過這戲的做派,有意為之?」
但不管怎麼說,今天這齣,看得值回票錢。
謝幕時,阿光深深一禮,台下就掌聲不絕。直到他下了台,還有好些人喊著,要他返場。
時間還早,尚不到入夜的時分,戲樓帳上的花束已經銷售一空,僅剩昂貴的大花籃了。這樣豐厚的打賞,證明戲迷們對新人總算是認可了,戲班上下都歡喜著。
掌柜跑來商量:「不然,就返場一段?您再給來個厲害的!一下能鎮得住整台那種!」
阿光緊張得直抿著嘴唇,求助地看著他的新搭檔。畢竟是台柱子,還是經過不少事,性子很大度,笑著把他推到妝檯前摁下:「看我做什麼?難得你這麼賣座,快換個頭面,再來段端莊點的,免得她們真以為你只會演柳迎春。」
阿光忙不迭謝過指點,就在掌柜等著報幕這會的時間裡,搜腸刮肚地想戲碼。
忽然間,他想起一折保留多時的活計。
那是王雁芙故人的徒弟,如今名噪華北的顏夫人,獨創的一出戲,名叫《碧玉簪》。原本的劇本來源於南梆子,經她改腔,才在皮黃戲裡演了起來的。
看在故人的情分上,顏夫人把這一出傾囊而授給春興班。只可惜教了沒多久,她就應邀去滬上演出,阿光只是剛剛學會的程度。
這齣戲,可是春興班的殺手鐧。就連顏夫人自己都沒演過幾次,看過的人當真不多。王雁芙和阿光又單獨磨過其中一些段落,在顏夫人的基礎上,又有新的心得。
用這齣新戲,以他最擅長的做工和蹺功,一舉拿下座上的戲迷,再合適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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