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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在這時考慮虛無的未來,他真的沒有一點頭緒。
確實需要靜一靜。
光理了理下擺,在這虛空里坐了下來。
合上眼睛,放空思緒,靜靜地待在那裡,仿佛一塊無知無覺的,冥頑至極,不可點化的石頭。
第102章 台上台下
再度清醒過來的時候, 光還以為,自己又進入了一場戲文。
他身處雕刻精美的紅木大床上。石榴紅的輕羅軟帳垂在旁邊,圍繞出一個安全靜謐的角落。借著透入床幃的溫暖燭光, 朦朧可見,床欄上刻著幾隻靈動的松鼠,在葡萄葉間玩耍;錦緞軟枕上繡著花枝,細細看去, 認得是西番蓮。
光輕輕地嘆了口氣。
「看這些陳設, 都是夫郎們房中常見的樣式。莫不是我又被神仙嫁作人夫了?」
還沒和顧影掰扯清楚, 就這樣開幕,未免有些太匆忙吧?
周圍沒有動靜, 大約還不是「出將」之時,且謹慎對待, 先看看情形。
他穩著呼吸,靜下心來,才發覺出不尋常之處。
這裡的一切,都太過安靜, 像是凝固住了一般。
床帳這麼輕,但凡窗外有一絲風, 溜著窗框的縫隙滑進來, 也能將它輕易掀動。可他在帳內半晌, 床帳紋絲未動。
等他注意到了這些,再細看燭火時, 卻看那火頭穩得嚇人, 兀自默默燃燒, 竟不見一點點細微的跳躍。
再注意更多,發覺周圍沒有氣味, 也沒有聲響。
甚至,感覺不到任何氣息在流轉。
他這才確信了:「沒有新的戲文,我還在虛空里。」
只有這片虛空,無天地,無遠近,無過去未來。眼前所見的一切,介於虛實之間,卻又跨不過變化的界限,呈現出這樣詭異的安靜。
此地本來空無一物。可是現在……
光掀開床帳,只見這是一間陳設精緻的臥房,桌椅箱籠俱全。從臥房的雕花隔斷望出去,便是堂屋。一架碧紗櫥圍起茶几和蒲蓆,置於博古架下。最遠的隔斷處竹簾半卷,露出後面小小書齋。
在這凝固的虛空里,有了這些,就讓人格外懷念戲文中的人間煙火。
床邊衣架上掛著外衫,光起身過去,隨手取下穿好。來在梳妝檯前,一手挽起長發,另一手輕車熟路伸出去,拉開檯面上的小匣子,看也沒看,便摸了一支鑲紅寶石的如意金簪,把髮髻固定住了。
再望進鏡子裡時,就覺得有些怪。
「怎麼這裡的物件擺設,用起來如此順手?看看鏡中,我這衣衫首飾,仿佛從沒見過,卻也都不陌生。這是從何說起?」
他心裡十足確信,造出這個房間、這些物件的人,一定是顧影。
只是,他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這是在……討好我?」
一場好眠過後,他頭腦清明,心境也就隨之一寬。
「想必她是在意我。」他撫著桌邊的銀包角,「她在意我,故而討好我。我在意她,才會責怪她。這可真如佛法所說的『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腦海中還留著戲文中的回憶,可若不細細回想,那些事也不會出來反覆攪擾。從虛幻的戲文里抽離出來,只看當下的事,倒覺得方才急著發泄怨氣,實在是有失妥當。
「我才做過伶人,怎麼就想不透這一層淺顯道理?
「無論我是何人,她是何人,我們不過同命相連,在無情仙的戲文里演了一生一旦而已。戲文里的事和伶人自己的事,這應該是兩碼事。無論戲文怎樣纏綿悱惻,怎樣恩愛情濃,都只是台前的演繹。伶人互相合作,久而久之有些同台的情誼,再正常不過,並不是非要在幕後結為連理。
「在我面對她時,那些防範、厭惡、期待……歸根結底,只是犯了糊塗,起了私心,要圓自己的貪戀之情。和她相處久了,想得到的越來越多,竟至於生出這些怨懟來。
「可笑是我自家鑽了牛角尖,卻又抱怨旁人。不怪她不知所措,我們兩個確實該開誠布公,好好談一下戲裡戲外、台上台下的關係。分清楚了,離於愛了,應該就不會再有這些煩惱了。」
這一想通,他臉上又掛起了淡淡的笑。
「先去找找她在哪。」
這麼想著,信步走出門去,這才見到了一番別樣的小天地。
起居房間之外,是一方小院落。一側搭著木香花架,架下擱著石桌石凳。另一側在牆角的大片空地上砌了個大花壇,其中豎立著高大的太湖石山,石上垂下藤蘿,和地上苔蘚、青草,交織出一片濃密的綠意。
只可惜,這裡無天無日,不明不暗,景致的巧思沒有光線烘托,氣氛就要打些折扣。
光一面賞景,一面沿著青石板路,緩步走出寶瓶院門。從竹林小徑中穿過,這才見到顧影站在另一處院門外,正對著空蕩蕩的牆角苦思冥想。
隨著她動念,眼看那牆角憑空長起一座假山。
她沉吟片刻,又有細細雕琢。目光所到之處,石塊正不斷地增減,假山輪廓變了又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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