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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看她這神情,心裡更有隱隱刺痛。
「原來,剛才那一閃而過的念頭沒有錯。我在這裡,和在戲文里一樣,不過是她的附庸。我真正想什麼,要什麼,她都是不在意的。」
轉念一想,些許憤怒,轉為自嘲。
「是啊,她倒也不必在意。
「就像戲台上的旦,總會愛著生,可是沒有人問過為什麼。
「哪怕只看過一眼,這一眼,就是戲台上的一輩子。從那以後,就要做她們的後盾,縱容她們的夢想,替她們接受歲月的消磨,命運的懲罰。
「可是,他們願意嗎?」
戲裡的人,沒有問過。眼前的她,沒有問過。
「在從前的戲文中,也不乏親密的時光。只是我如今醒悟了,枕邊人,未必是知心人。
「看她現在笑靨如花,向我討好,無非是興之所至罷了。她對我的喜愛,只怕終有一日會消弭殆盡。那時,我這配戲的人,就連作為附庸的資格也失去了。
「到了那時候,我又是誰?」
明知耽於這樣的情意,是一條不歸路,明知應當快刀斬亂麻。憑他把利害想得這麼通透,可心底深處依然不能放下。口中不願承認,又在在心裡偷偷喜歡著她。
希望她能改,希望她學會體諒,希望她正眼看過來,看看真正的他。
這樣,兩人或許可以不計前嫌,或許可以……
不,不可以。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要早些決斷……
他有些討厭這樣的自己,卑微,愚蠢,搖擺不定。卻不想擺脫這痴纏的情思,在綿延的刺痛里,慢慢地陷落。
顧影看他神情實在不對,也終於笑不出來了。手掌輕柔,撫上他的臉側,低聲地叫著:「阿光,你怎麼了?你看看我。」
光卻閉上了眼睛。睫毛在細碎的呼吸中微微發顫,臉色蒼白。
顧影有些慌:「阿光,你不要這樣。你已經不在戲文里了,我是本來的我,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附加了。你可以信任我……」
「如何信任?」他口氣中掩不住怨恨,「到了這裡,我終於知道,你和無情仙,果然是一邊的。」
顧影急忙想解釋:「才不是!」
光不肯聽,自顧自地說下去:「而我,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我能想起來的,只有身為戲中之人,配合你們演出的故事。」
「不是這樣的!」顧影急得提高了聲音,「阿光,你不是記得的嗎?我在戲文里,都是和你合作的啊!我不瞞你,我也是被無情仙抓進來演戲文的,和你一樣身不由己。上一齣戲文里,她是故意抹去我的記憶,又給你挖陷阱,分別坑了我們兩個,只怕就是為了挑撥我們的感情,你可不要上這個當啊!」
「我們的感情?」
光聽得怒級,忽然笑了出來。
「到了現在,你仍然是這樣找藉口。
「我們這種泡影一般的情意,有什麼好挑撥的?我們相好或是決裂,對神仙來說,不過是一齣戲。
「你我都知道,神仙造出的只是一個戲台而已。你把戲演到這個地步,把我耍到這個地步,和神仙有什麼相干?」
他從這怒意里,生出了面對的勇氣。直視著顧影的雙眼,就這麼直接問她。
「說到你那『合作』,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你那是迫不得已,在生死關頭,才告訴我無情仙的事。若不然,你還會繼續瞞著我。現在你以此為證據,想讓我信任你?你換個位置想一想,若是你,你肯信嗎?」
顧影有些無奈:「阿光,無情仙的法力莫測,我在她手心裡,不得不低頭。從你眼中看來,可能覺得我的態度反覆無常,但你相信我,在我可以自主的情形下,我都是為咱們的情分,也為你著想的!」
「我有我自己的判斷。」光平復了情緒,氣息卻還不穩,「我記得那些戲文,體會過你的變化。讓我不願再相信你的,不是變化的東西,而是你的本性。」
「我的本性,在你眼裡就這麼不堪嗎?」顧影心裡有一千個不服,不自覺地提高了聲音,「阿光,我們經歷了這麼多事!你就是這樣看我的?」
「是你做了些什麼,我才看了些什麼。」光冷冷地答,「我不想和你爭執下去,我只希望,你離我遠一些,我要自己靜一下。」
「可是!」
「算我求你。」
這話出口,本來是不暇思索。看著顧影一下怔住的表情,光自己都覺得意外。
轉回念頭咀嚼一番,這決絕的卑微,像是刻在骨子里的印記,令他深以為恥。可是,不容拒絕的強勢,包含在這樣低的姿態里,自下而上的壓迫,就能令人不得不點頭。
顧影當然照做了。
只有她動了,這個無時辰、無遠近的虛空,才有了距離。
光心裡明白。
「這不過……只是仗著,她還有些喜歡我。」
雖然是他發令,她依從。但歸根結底,誰才是這裡的主人,誰才是受控的傀儡,一目了然。
他低著頭,聽顧影細微的響動遠了一些,又遠了一些。
他為自己而怨,也為自己有愧。
臉龐已經鋪滿了恥辱的緋紅色,捏緊的手指互相擠得微疼,牙關咬得發酸,從舌根嘗到一種苦味,像是從心裡直接泛上來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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