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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官皆是好奇,為什麼王安石會有這樣的評價。
畢竟陸森也曾在京城待過兩年,時常上朝,百官皆與他有過點頭之交,平日偶爾也曾閒聊。
在他們的印象中,陸真人是個很溫和,甚至軟到可以快可以欺負他的地步,感覺和官家的性格差不多。
這樣的人比王安石你還要傲?
開玩笑呢。
你王安石天天眼珠子往天上看,除了幾位朝廷重臣和官家,你把誰放眼裡了。
趙禎也是知道王安石一些風聞的,當下便奇道:「陸真人不似驕傲之人啊。」
所有人都用類似好奇的眼光,看著王安石。
他則不慌不忙地說道:「老子曾言,天地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以百姓為芻狗。而陸真人,似乎已經有這味道了。」
文武百官皆抬眉,趙禎輕輕地嘶了聲:「何以見得。若真是如此,陸真人便不會想辦法讓海商們去取香料,亦不會把仙人稻种放出來。」
「聖人眼中,還有百姓、儒生、官家等區別。但陸真人眼中,世間人人,已沒有富貴貧賤。」王安石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繼續說道:「陸真人觀我的眼神,和看一名乞丐,一名路人無異。我從興慶府回到京城的這兩個月中,一直在收集著陸真人來龍去脈,言談舉止,終得出此論:陸真人眼中,眾生平等。」
眾人先是莫名其妙,隨後很快一個個都明悟過來,吸氣聲此起彼伏。
趙禎很聰明的,就是性格偏軟,聽到這裡,他也吸起冷氣來:「真當如此?」
「絕對如此。」王安石十分肯定地說道:「大修行者,必定有大氣魄方可能人所不能。我曾聽說龍虎山的高人說,要想修行,必定要有大信念,大格局,方可觸之常人所不能見聞的境地。但這世間,有大氣魄和大格局者,又有幾人?那位高人自言做不到,下臣曾以為自己能做到,現與陸真人見過後,便覺得,自己亦做不到。」
這下子,朝臣都紛紛議論起來。
唯有包拯沉默不語,甚至似乎有嘆息的意思。
其實他早看出陸森的理念了,這種思想,不說大逆不道,但至少是很不合群的,要是被太多人知道,肯定會被排擠和垢病。
畢竟所有的官員,都認為自己是高百姓一等的,即使他包拯自己,也有點這個意思。
所以為了保護陸森,他從來沒有提過這事。
沒有想到,被王安石給曝了出來。
趙禎凝神沉思,隨後苦笑道:「所以這便是陸真人平時不願意給我上供果子和玉蜂漿的原因?只有我家麼兒重病了,他才把東西奉上。那不是在討好我,而是單純地,不想見到幼兒夭折?」
「若是如此,那如何解釋陸真人在京城時,給我們所有人送果子的事情。」有個言官站出來,譏笑道:「若不是高看我們一眼,難道他會把果子送過來嗎?」
很多官員應聲點頭,都覺得這位言官說得有理。
但王安石很冷靜地說道:「送果子的是陸楊氏,不是陸真人。」
百官的議論聲突然就這麼靜止了,像是有個總開關控制著一樣。
特別是那位言官,他的表情先是驚愕,隨後變得慘白。
王安石繼續說道:「所以陸真人覺得我們懦夫的時候,立刻抽身就走了,一點挽回餘地都不給。因為他就沒有把我們當成是什麼重要的大人物。在他眼裡,我們和百姓,和乞丐,沒有什麼區別。」
「只有在陸楊氏眼裡,我們才算是官?」這言官感覺到自己的三觀似乎有些崩潰的跡象:「也就是說,那些果子送不送人,陸真人都沒有關係,所以他才這麼大方?」
王安石微微點頭。
他想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這下子,議論聲再一次響了起來。
好一會,趙禎讓旁邊的公公敲響了小鑼,咣當一聲後,整個朝堂再次安靜下來。
趙禎看著包拯:「包愛卿,若是王愛卿的猜測是真的,那我即使發再多的宣詔,陸真人都不會接的。」
包拯嘆了口氣,沒有說話了。
見包拯不想說話了,趙禎便習慣性地想去問問龐太師的意見。
結果這一望過去,卻沒有找到人,然後便記起來龐太師稱病了。
趙禎苦笑道:「現在朝堂上可缺不了龐太師,可他偏偏沒有來……」
正說著這話的時候,卻聽到皇宮外隱約傳來敲鑼打鼓的聲音,還有鞭炮聲,甚至是熱鬧的樣子。
北宋的皇宮,其實有點小,而且皇牆也不算高,因為外邊的動靜大些,聲音是可以傳進來的。
甚至到了北宋後期,宋徽宗的時代,那些商販們跑到皇城下擺攤,還形成了一條商業街,吵吵嚷嚷的,弄得皇宮裡的大臣們難以議事。
趙禎示意了個眼色,旁邊的公公立刻小跑出去,片刻後又回來了。
這公公驚叫道:「官家官家,外面出大事了,是陸真人在納龐府的小娘子為妾,漆紅的八抬大轎已經把人快抬到矮山下面了。」
「什麼!」
趙禎幾乎是從龍椅上跳了起來。
而其它文武百官也差不多是同樣的反應,驚叫連連。他們一直在找陸森,但沒有想到,陸森居然在矮山?
時間調回到半個時辰之前。
龐府中,龐太師看著一身紅裙,頭上蓋著紅色大蓋頭的孫女,眼中微微有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