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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得有些直白了,但對於現在還不是官場『老人』的蘇軾來說,卻是醍醐警醒之言。
甚至驚得他手中的酒杯都差點掉了下來。
蘇軾身體下意識前傾,雙眼冒光地問道:「陸真人的意思是……讓武人也讀聖賢書?這不太可能吧。」
若是能讀聖賢書,誰還做武人啊。
沒看同為將門的曹家,都已準備成耕讀世家了。
陸森搖頭說道:「所以說你們腦了沒有完全放開。既然文人有太學府,為何不能給武人設過軍校呢?」
嗯?
這想法,著實是出乎蘇軾的意料。
這是他從未設想過的道路。
他當下就恭恭敬敬地給陸森倒了一杯酒,他蘇軾向來心高氣傲,仗著詩詞才情,從不把天下人放在眼內,可這陸真人,每次閒聊,詞語中所述的理念,都讓他頗是驚奇動容。
「請陸真人細細說來,給下官開個眼界。」
「文人最高學府,便是太學,講解聖人之言。」陸森拍拍手說道:「所以太學府出來的學子,不管能力如何,忠君愛國這方面,是沒有太大問題的。」
蘇軾下意識點頭。
雖然他個人是私教生,才情通天。可公家的學府,在培養人才方面,也是不錯的,雖然就讀太學的,一般都是貴胄之後!
「那麼軍校便是如此。以後所有將門,或者是底層提拔上來的年輕人,不管識字不識字,都扔到軍校讓他讀書。一方面學些基本的、簡單的聖人之言,另一方面教授他們軍陣之道。我一直認為,不識字,不通軍略的武人,不是好武人。」陸森笑著說道:「再讓官家做校長,等這些武人從軍校里出來之時,皆由官家授章,視為天子門生,你覺得他們是否會忠君愛國?」
蘇軾頓時覺得這說法雖然聽著很是天方夜譚,可細想下來,似乎還是有可操控性的。
「只是這樣一來,將門便勢大了。」
「從此以後,武人不再參政,文人也不能干涉軍事,所有將門任免皆歸官家手中,你覺得如何?」
蘇軾愣住了,腦子被陸森所說吸引,只顧著計算其中的可能性,表面上完全沒有了反應。
陸森見狀,也不打擾他,自個起身慢悠悠地出了杭州府衙,回家去了。
蘇軾想著這問題,想到了深夜,最後他覺得,這事非是現在的自己也能理解和解決的,便連夜寫了封信,將自己和陸森的對話,一字未改,都發到了京城,交到了歐陽修的手中。
汴京城,熱鬧歡欣,收回興慶府的興奮勁,依然還存留著。
歐陽修內心也高興,可卻又高興不起來。
司馬光的屍骨運回到京城了,他和一眾同僚都看過了,人人即是悲憤,也是哀傷。
小官家不久前追封司馬光為溫國公,惠及後人,算是很大的恩賜了。
可依然讓所有文人唏噓。
真的太慘了,屍骨都不像是人的模樣了。
他正想著給司馬光寫輓辭的時候,管家來稟報:「郎君,從杭州來了封私信,落款人是杭州蘇郡守。」
蘇軾?
歐陽修面露些微笑,他對這年輕人挺有好感的,雖然傲,可一身才情真的前所未見,極有靈性。
若自己年輕時也有這樣的才情,估計比他更傲。
接過信件,歐陽修一摸便覺得有些驚訝,因為挺厚的,這裡面有多少張紙?
他用裁紙刀將信封口切開,拿出裡面的信紙,沒有看內容,先數了下數量,整整八張,字寫得挺小的,密密麻麻。
「這蘇楞子,明知道我眼花了,還把字這么小,莫不是為難我!」歐陽修嘀咕了句,然後對著旁邊的管家說道:「給我點多盞亮點的油燈過來。」
等到新的油燈過來,兩盞燈同時發力,書房裡明亮多了,他這才看得漂亮上面的小字。
起先他是沒有在太意的,估計是蘇軾這弟子,在杭州政事上遇到了些麻煩,請來請教呢。
因為蘇軾科考的那屆,是由他主持的,所以當時入榜的學子,都會稱歐陽修為先生,或者老師。
算是一份香火情。
他隨意看了幾眼,結果卻愣了下,因為題目寫著『與陸真人煮酒夜話』。
陸森在所人文人的眼裡,是個異類,卻又是不得不正視的異類。
但凡與陸森接觸過的人,都認為他胸中有大學問,大道至理。
並不單單只是修行之道。
這蘇軾居然能與陸真人夜談,得陸真人看重?
歐陽修忍不住繼續看了下去。
一個字一個字研讀的那種。
看完後,他猛地重重拍了桌子一巴掌,也不顧自己手疼,大喊道:「確實是實幹之言,非空虛之策。」
然後他扭頭喊道:「管家,備好車馬,我要……」
話說到這裡,他猛地記起來了,現在已經深夜,沒法進宮公辦。
他只得嘆了口氣,壓抑激動的心情,然後一遍又一遍地看著這幾張紙,徹夜未睡。
第二日,朝堂之上,沒等小官家等人發話,歐陽修自己就站了出來,直接彎腰說道:「官家,本官這裡有要事稟告,可否讓本官先行奏言。」
眉清目秀的小官家看了看後邊的帘子,裡面的人沒有反對,他便扭頭回來說道:「准。」
其它人也好奇地看著歐陽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