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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一個人鑽了進來。
熱騰騰的,像是一次性在被子裡塞了百十來個湯婆子。
謝玉弓渾身僵硬,血液卻冰涼一片。
他死盯著床裡面的牆面,仿佛要用眼睛把那裡射個洞出來,好讓他等下直接爬到另一個屋子裡。
但是「湯婆子」進來了,卻只是貼著他後背,並沒有如他所料對著他伸出手來。
占了他半個枕頭,還把他頭髮壓住了,就不再動了。
謝玉弓就這麼僵硬著,一直躺到他渾身熱汗,肢體麻木得像是有千萬隻螞蟻在爬。
這才總算是在身後人平穩的呼吸之中,找回了一點理智。
他轉過頭,看到她只露出一點頭髮,把腦袋整個埋在他後脊上,熱流隨著身後人的呼吸穿透他的中衣,噴灑到他汗濕的背脊。
謝玉弓慢騰騰地,先把身子挪正緩了緩,才又一點點地抽出了頭髮。
他躺在那裡,等待身體緩過勁兒,眼睛直愣愣地盯著床帳的頂,腦子像是被人放空了腦髓一樣,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這一生承受過殺機羞辱,鄙夷迫害,卻沒有如這般去承受另一個人帶給他過熱的體溫,和非要跟他鑽一個被窩的無奈。
而且她沒伸手。
她不是要引.誘他做什麼。
她只是,單純地貼著他。
謝玉弓閉上眼睛,片刻後又睜開。
眼中沒了不可自控的搖擺,而是一片冷色。
且看她宮宴之上,究竟欲如何罷。
他又閉上了眼睛。
然後沒到一息又猛地睜開。
謝玉弓轉過身,伸出筋脈虬結,看上去便十分有力,能將人腦袋咔吧擰下來的手。
湊近了白榆無知無覺的腦袋。
然後陡然伸了下去。
將她埋在被子裡,之前緊貼著謝玉弓後背,現在緊貼著謝玉弓手臂的腦袋挖了出來。
被子掖在了她的脖子下面,掖了一圈,確保她縮不回去。
之後才脫力一般鬆開了手,躺在那裡看著床帳。
他覺得自己肯定睡不著,這何異於與毒蛇共眠?
但是肚子裡暖乎乎熱騰騰的湯麵,催發了某些有科學依據的「吃飽就犯困」的必然,於是他的眼皮越來越沉,越來越沉,最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這一夜睡得好熱,像是被放在沸騰的水中煮了一宿。
習慣了冰寒的人如何受得住這種熱,一晚上都像只青蛙一樣,試圖蹦出沸騰的水鍋,但是都沒有成功。
最後只能看著自己皮肉軟爛脫骨,被人提起來一嗦,像吃麵一樣,血肉消融在唇齒,吃的人卻齒頰生香。
而白榆就不一樣了,她一晚上半個夢都沒有做,從未有過的呼吸順暢且安全感爆棚。
屬於另一個人精壯緊實的皮肉,還有熱騰騰的體溫烘著她,像是三十七度的恆溫不傷身還不會口乾舌燥,簡直是無輻射的人形電熱毯。
白榆兩輩子加一起,還沒跟人一起睡過覺呢。
這一次雖然是為了保命,但是不得不說是個新奇的體驗。
之前與男朋友親近,但她卻不會留宿,更不會帶回家。而且每一個相處的時間都短得可憐,發覺她的真面目便會結束關係,永遠達不到見父母的地步。
她始終住在只有她一個人的父母家中,執拗地不肯搬出去,覺得那樣就不是一個完整的家。
但是即便是家中父母從不回來。
她也總是在期盼著某天早上醒來,她的媽媽爸爸會做好熱騰騰的飯菜,喊她起床吃飯。
但是今早上,白榆醒過來睜開眼,渾身睡得酥軟無力,一動也不想動。
她抱著謝玉弓呢,摟著他的腰,架著腿騎著,兩個人的頭髮快纏成一片縱生的藤蔓。
雖然昨晚湯喝多了,想尿尿,但是不想動。
她眼睛轉了幾轉,沒有任何的想法,然後又閉上了。
謝玉弓則是皺著眉,人醒了,卻像是被蜘蛛精纏在床上不得翻身的可憐蟲。
他不明白為什麼有人的睡相能這麼差,甚至也沒想到自己完全可以掙脫起身離開。
他昨晚的湯也沒少喝,現在比白榆更急。
但實際上他們誰也沒有動。
渾噩將醒的清晨,支配身體的不是腦子,是身體本身。
一直等到白榆硬是又睡了一覺,恍然驚醒,憋得受不了起身去方便,之後叫婢女洗漱的時候,謝玉弓才也睜開眼,等白榆出來,他便迫不及待地進了隔間。
洗漱,穿衣,等早飯擺上桌。
謝玉弓嘴裡咬著饅頭的時候,他像是提不起勁,像一夜奔襲一樣後,有種骨酥肉軟的惰性產生。
白榆也沒比他好哪裡去,恨不得趴桌子上吃東西。
他們偶爾看一眼彼此,哪還有什麼火花四濺殺機畢現?
人的身體是很神奇的,它偶爾會背叛意識,先一步接納對方,而肌膚的親近,往往會滋生奇妙的反應。
一個被窩裡面緊貼廝磨一夜的人,誰也提不動斬殺對方的刀子。
尤其是他們什麼都沒有做,卻遠比做了什麼更容易讓彼此產生惰性和迷茫。
像獸群之中的雌雄,交.配和狩獵往往一樣殺機四伏,帶著無可避免的攻擊性,但是吃飽喝足後在陽光正烈的樹蔭下,彼此舔毛交頸吹風,就很難有哪一隻能生起爭鬥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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